? 日头如昨日一样炙热,厢房外不远处一汪荷花池里正绽放着粉色的花朵,荷瓣娇羞的展颜,与池岸边杨柳树垂下的丝绦辉映,替夏日点缀出些许清凉。
林靖早早便醒来,发现时辰已至晌午最热之时,体内时不时有阵阵虚汗从皮肤中渗出,小腹上像是有一团火想要从中喷出来,酸疼胀痛。脸色就变得又苍白了几分,手足处又没甚力气,很无奈,但又必须面对现实。
一般这个时辰是没人会到他房中来的,林靖褪下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上身手臂胸腹各处均有结痂掉落后遗留的伤疤,横七竖八的分布开,看起来十分惊人。
“被人围攻,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死不了,这人是铁打的蟑螂,弄不死的小强?莫非……是个传说中的高手?”
林靖的心微微跳动,想起自己曾经在这副身体上发现的与众不同,他用手做出捏住刀剑的姿势,在空气中挥舞几下。
“还真有点感觉?”片刻后又颓然放松下来:“可惜得了这般诡异的病。”
林靖已经渐渐习惯自言自语,甚至偶尔会逼着自己跟自己聊天。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因伤病呆在苏府,少有和外界接触,又因为作息的原因,他基本上接触不了几个人,而以前负责伺候的紫环和玉珠自然是跟他聊不了天的,府上大丫鬟晴雯看起来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但始终有拒人千里的清冷,而她们口中的大善人,也就是救了他一命的苏大小姐以及传说中的府台老爷苏宏筹与苏府其他的家族成员,他更是一面也没见着。
最令人疑惑的是,就连他那国公府的本家里,竟也没有半个人过来探望。
林靖的手臂上有一道寸长的圆形刺青,原本有图案,但不知被谁用烙印重新烙了一遍,刺青上面便多了一层伤疤,此刻已看不清原来的图案,像是许多青虫在上面盘着,看起来比身上的伤疤还可怖。
多处的刀剑伤,肩胛骨处有痊愈的箭创,听说以前还有钝物击断了几根肋骨,再加上被人刻意掩去的刺青,基本上冷兵器时代所能遭受的创伤都在林靖此刻的身体上得到了体现,要说这副身体曾经的主人是个临阵脱逃手无缚鸡之力的逃军,林靖自然是不肯相信的。想起烧红的烙铁若是在清醒状态下烙在身上的情景,他也不由心悸。
“我到底是谁?”林靖用手捂住额头,试图挖掘出这副身体原有的记忆,但依然徒劳无功:“看来是我二了……若是此人未死,我又怎能用他的躯体来活着?既然已经死去,又哪能留下记忆?既然没有记忆,那么除了这副身体,还能传承给我些什么?”
“苏大小姐救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虽说是不可能见死而不救,但为何总觉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久病床前尚无孝子,何况像苏家,更何况还有那张令人尴尬的姻亲文契?只怕即便以那她的地位身份也承受不住府上反对的声音吧……倒是当真有些好奇,苏府将会怎么处理自己?”
“现在好像可以等等那边的消息了。”林靖躺在房中竹编的躺椅上,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白吃白住,外加讨银子,这位白给的未婚媳妇儿苏大小姐是给还是不给?”
他顿了顿,将头安逸地枕到软椅颈殿上:“这下总不至于再躲着不肯见面……这人呐,莫非都是天生犯贱,全都要靠逼的?”
……
……
赵小五处理完为数不多的军务,从戍卫营驻地骑马出来。
榷场外的草原上布满了青草,马蹄在被阳光晒硬的土路上奔驰,发出哒哒声响。青年黝黑的脸庞上凝着庄重的神情,他早已抛开左右,小心避过当值的兵士,独自出营,绕过几座坡面,来到驻地以西一座丛林的入口。
在一株树木上寻找到一个圆形的暗记,上面隐隐有模糊的麒麟图案,赵小五心知对方早已到了,便将马匹栓在林中隐秘一处,然后来到树下,低吼一声道:“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突然当头落下,刀锋切断几根树枝,带起一阵劲风袭来。赵小五瞳孔紧缩,几乎在同一时间便抽出腰间的横刀,奋力格挡上去。
“铛!”巨大的力量由刀身传至手腕,赵小五怒喝一声,感觉脚底陷入了厚实的泥土足有半寸,接住这一招突袭后没有片刻停留,充斥力感的手臂瞬间发力,往身前不远处落地的人影扑去,势头如同虎狼,刀锋狠狠劈上。
“直娘贼,是我。”对面的人影感觉到他凶猛的来势,连忙收了刀,往后急退三步,避开赵小五的刀锋。
赵小五冷哼一声:“再有下次,我可收不住刀。”
马元义笑咧咧的走来:“狗改不了吃屎,没做军奴当上将军了,也不会学学那些养尊处优云淡风轻的大人风范?”
赵小五面无表情道:“对我来说当奴兵和当将军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这将军的职位来得太令人心寒。”
马元义停住笑,稍稍正色:“朝廷的意思下来了,应该会决定迎二皇子和秦中枢回京。”
赵小五冷笑:“这么说是殿前都败了?大战失利,弃尸万余,殿前都虽没有受到太大的裁制,但清流党却借机得了好处,骄傲如殿前都却也不敢开口反对了么。”
马元义朝地面上啐了一口:“狗咬狗一嘴毛,老子呸!”
赵小五叹息道:“如今只怕大人要坐实这阵前失利、轻敌冒进,致使大军深陷埋伏的罪名哩。”
马元义身体微颤,怒意便从胸腔憋了出来:“大人在生时,敢战士叱诧风云,谁敢有此话!如今连尸骨都不知去了何处,这帮子奸臣竟敢跳出来泼脏水,老子恨不得一刀捅了殿前都太尉臀后的肉眼儿,将那货带到大人衣冠冢前活剥了才解气。”
赵小五瞪了他一眼:“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敢战士亡魂未安,我二人却苟存于世,若不是圣上终究看不惯那些奸厮的行径,暗中替我等仅余的十来人去了奴籍,还避过那些人的耳目给我二人做了官,我等只怕早已被当做罪囚押赴京师了。”
“直娘贼,老子不做这榷场监司也罢。”马元义恶狠狠道:“一直等着圣上替敢战士正名,如今却成了这般情景,这圣上封的官,老子马某人受不起,明日便辞了去。”
赵小五怒道:“圣上封的官,说辞就能辞么?”
马元义吼起来:“老子管不了这多,辞不了,便自个儿打包袱走人,大不了到晋阳府盘个摊子卖豚肉,反正做奴兵前就是个杀猪的出身,圣上要是还有半点良知,也不会追究我等之罪,你赵小五要做狗朝廷的将军,老子管不住,但你别挡老子的道,否则老子翻脸不认人。”
“马蛮子!”赵小五脸上变了颜色:“你以为我贪恋这身官皮?我且问你,我二人屁股一甩便能走脱,可是夫人怎么办才好?难道跟着我们流亡天下?”
马元义瞪大一双牛眼:“听说大人小时候出身颇为富贵,并非像你我一般天生就是奴兵,而且打小便有人替他结下了一份姻亲,但那也不过是个传闻,大人也从未跟我们提说过,倒是你莫非知道那位夫人的身份是谁?又是怎么联系上她的?”
赵小五有些气急败坏:“马大蛮子,你他娘可真真太憨!我管那女人作甚,我说的是——赵军医!”
“啊!”马元义惊呼一声,嘴巴张大:“咱家莹莹妹子啥时候成了夫人了……”
赵小五没好气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马元义一改先前的激动情绪,脸上堆起献媚般的笑容:“快跟老子说说,你妹子啥时候偷偷拐了咱家大人,是不是在给大人治伤时投怀送抱了?”
“滚!马蛮子,那可是我亲妹子,你敢这样说话?”赵小五作势欲提刀。
“这可是好事啊,大人总算还是有些福气,能有莹莹妹子这等佳人相伴……”马元义嘟哝一声,半晌才道:“那……有没有给咱大人留个种?”
“马蛮子,老子活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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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备注:军医在古代好像没有什么特定称谓,反正我没查到,唐时有检校病儿官,方士等称谓,宋时多称大夫,郎中,为图方便,就说军医了,有点别扭,理解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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