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洛阳天津桥街市上,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名为军户
想当年,郑大仕的父亲郑伟起兵,一呼万余人这其中不仅仅有郑氏的族人,还包括了许多依附于郑家而生存的普通百姓当时郑家正是在巅峰状态,在洛阳有万顷良田数万人依靠着郑家而活,听闻郑伟起兵,天津桥百姓可说是尽起青壮
八百青壮前往荥阳投效,并且成为郑伟的亲随,号虎军,纵横河北之地
后来,郑伟功成名就,八百虎军却死伤惨重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大致上就是这个道理郑伟衣锦还乡之后,将天津桥赐予幸存下来的虎军将士并言明:安远犹存,猛虎永固也就是说,只要安远堂在,那天津桥的百姓,就无需担心生活上的问题这固然有感激之意,但多的,则是一种收买人心的举措
一晃甲子,郑家开始没落
昔日幸存的虎军将士,已大都故去了,但还有一些老军,生活在天津桥街市上
他们不求富贵,只愿能安享晚年
对他们来说,这天津桥街市,就是他们的家……
而这一点,崔夫人不清楚,崔道林不清楚在崔夫人和崔道林看来,天津桥就是依附郑家而生的一群苦哈哈如果崔道林抵达洛阳时,能低调一些的话,郑世安说不定还会点明可崔道林却太嚣张了,郑世安当时一生气,就忽略了此事
后来想起来,想要告诉崔道林的时候,却被郑言庆阻拦
“爷爷,你莫要掺和进去
你这时候就算是过去说明状况,崔道林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倒不如如此这般……”
郑言庆在郑世安耳边一阵低语,郑世安连连点头
他没有回洛阳,只是写了一封信,让人转交给崔道林
也没说是什么事情,就让人告诉崔道林说:“天津桥那边动不得,动了会出大问题”
言庆说:“崔道林如今怕是志得意满,您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听不进去信,交给他之后,他也不会去看,弄不好还会被他撕毁在您而言,已经尽到了本份……如果大公子怪罪,您也能交代过去但在崔道林来说,怕要吃一些苦头”
郑言庆没想过郑世安能凭借这件事情,重回洛阳老宅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郑仁基基本上是不会理财家里的事情,大都是有崔夫人打理
崔夫人掌权一日,崔道林就不可能失势
毕竟对崔夫人来说,郑家上下都是陌生人,在外数载,能信任的也只有自己带过来的族人不过能借这件事情,打压一下崔道林也好,至少可以让郑仁基,怀疑一下他的能力世家门阀,这管家可是重要的位置大人物们或是名士风流,或是关注朝野,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基本上都是管家经手安远堂能在士族林立的河洛地区立足,这里面除了有祖先余荫之外,尚有郑世安里里外外的打点
所以说,只要郑仁基对崔道林留下一丝不满,郑世安就还有上位的可能
对郑言庆的这种想法,郑世安自然不会拒绝
他原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有些事情一旦想开了,郑世安还真就不会在意
言庆能创出咏鹅体,能写下咏鹅诗,本身就已经让郑世安无法小觑
郑世安知道,他抱回来的这个乖孙,绝非池中之物所以,即便是心里面会奇怪,但郑世安还是会重视言庆的看法郑仁基的车仗抵达洛阳,正是他偷偷报信
要说起来,郑仁基这两年过的不错
从一个普通的通事舍人,到如今的洛州曹掾位子,等同于后世一个普通的文职干部,一下子变成了市局的正处级领导而这中间的跨度,只用了几年时间完成
所以说,站队很关键
当年太子之争,安远堂抛弃了隐太子杨勇,而站在了杨广的一边,自然获利斐然
而今,太子杨广之位,已无人能够撼动
郑仁基自然也春风得意特别是杨广,对关陇贵族没有好感,提放心甚重这就使得杨广向关东士族倾斜,并着重提拔一些当年他在江都招揽的南方衣冠门阀
比如吴县张氏,就是其一
郑仁基被委任为洛州曹掾,自然得益于杨素在杨广面前的推荐
这曹掾之职,自东汉就有设置不过当时主要是以太尉和相国府门下而今隋朝开国以来,隋文帝杨坚对丞相的权利加以打压,曹掾之职,则分设于各州府下
东曹掾,住仓谷事
河洛又是钱粮重地,郑仁基这个东曹掾的位置,差不多等同于后世的财政局局长,负责提点税收,分管仓货,是一个不容任何人小觑的位子河洛丰,天下足,虽说有些夸张,但关中地区对河洛的倚重,日益增加只要郑仁基在这个位子上做好,日后当一州总管,也非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郑仁基加重视这个职位
不过,郑仁基不太满意郑大士派郑世安过来
郑世安,不过一家奴而已,且五体不全,算个什么东西?
郑仁基是个典型的文士,对五体不全之人有强烈的抵触感以前他官职卑微,加上郑大士看重郑世安,也不好说什么可现在,郑仁基也算是成功人士,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主见这主见一产生,就特别反感郑大士的这个安排,反感郑世安
但他不能反对郑大仕,所以和夫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崔道林过去,把郑世安打到田庄去我既然无法拒绝,就只能接受可我接受是接受了,郑世安必须要听我的安排才行如果他不愿意去田庄,那就让他回去,郑仁基也可以交代
如果郑世安答应了,好……
大家不用见面,省的天天在眼前晃悠,看着心烦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郑仁基带着妻儿老小,抵达洛阳城外
自长安到洛阳,大体上就是沿谷水一路而上远远的,就看见远处有黑压压的人群阻道人群最前面,是十几个身穿破旧皮甲,散披肩,裸露半臂的白老者
郑仁基听说后,心中不由得奇怪
“我不是吩咐过了吗?不要声张,也不要迎接,我们自行入城……怎地崔道林还弄出这等阵仗?”
郑仁基身旁,是一个青年文士
一袭白袍,外罩披风白面短须,气度雍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公子之气
举手投足间,莫不有一种风范
他一蹙两道剑眉,轻声言道:“郑仁兄,这些人似乎并非是来迎接咱们”
话音未落,就见那十几个白老者,大步流星走上前来
那步履之间,透出一股子惨烈杀气若非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绝难生出这种气质
劫道的吗?
郑仁基也是拧着眉头,示意身边护卫,上前询问
“敢问,可是大都督公子?”
一个白老者,不等护卫开口,大声问道:“我等乃当年大都督帐下,猛虎侍从”
“啊呀”
郑仁基闻听,也吃了一惊
“郑仁兄,何为猛虎侍从?”
“此乃当年我祖父麾下的亲随,古称猛虎侍从”
郑仁基也不敢怠慢,连忙让前面护卫散开,上前几步,笑道:“几位老军,为何在此?”
老军,是对猛虎侍从的尊称
那白老者圆睁虎目,大声问道:“大公子,老军有礼了听闻大公子今日前来,我等几个老头子有件事情,想来询问一下当年大都督的话,是否还算得吗?”
大都督,是猛虎侍从对当年郑伟的尊称
郑伟被封为襄城郡公,有食邑三千户但他喜欢别人称呼他做大都督,以此缅怀早年间的金戈铁马
郑仁基一怔,“老军,家祖当年所言,如何算不得?”
“那好,老军就想问问大公子,为何要强罢天津桥街市,还要把我等赶去田庄居住?
我等从出生,就在天津桥长大,除了打铁之外,一无所长
让我们去田庄,莫非是要我们去耕地不成?大公子,我们也不是倚老卖老,只是想要向大公子讨要一个说法大公子如果说,大都督的话算不得,我们二话不说,离开天津桥就是大公子,我等也非无赖,只要大公子一句话,我们立刻就走”
郑仁基感觉不妙了……
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这天津桥罢市的事情,是崔夫人一手打理郑仁基只知道崔夫人要整顿一下洛阳的产业,但具体怎么整顿,他还真就不清楚听这意思,怎地要赶走这些老军?
世家子弟,最讲求声名
如果他郑仁基今日没有一个说法,日后就别想立足洛阳
只怕,此时此刻,那些洛阳的门阀豪族,都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热闹,看他郑仁基的笑话
郑仁基深吸一口气,“老军,城外风大,你们这把年纪……这样,我们老宅说话”
这本是一番好意,哪知老军却激动起来
“大公子美意,恕我等不敢承受
前番我们去老宅询问,却被管家请出了官府中人,把我们赶了回去老宅门槛太高,我等一介平民,实不敢再去大公子,老宅我们不会去了,只请大公子给个痛快话,大都督的话,算不算得?算得,我们回去;算不得,我们也会散去”
这些人,虽说是依附于郑家,但却为郑家立过汗马功劳
郑仁基勃然大怒,“那郑世安是如何做事,立刻派人给我把他找来”
“大公子,这件事和郑管家没有关系郑管家如今在田庄,把田庄的老伙计们都拦住了若非如此,当年尚存的二十八猛虎侍从,都会聚在这里,询问大公子”
“郑世安不在洛阳?”
郑仁基这才想起来,他让崔道林过来接手,命郑世安去田庄了
这崔道林,是怎么做事的?
郑仁基正色道:“老军,家祖当年说过的话,依旧算得……还请老军回天津桥,安生居住就是每年的心意,会按时送去仁基虽不才,绝不敢违背家祖之命”
十几个老军,相视一眼
“大公子,我们也听说了……洛阳不比其他地方,大公子来此就职,我们心里也高兴的很呢心意就不必了,大公子还有许多地方要花销,我们有个安身之所,足矣”
“是啊,大公子,有个安身之所就够了”
“大公子,老军虽老,但尚可抡起大锤,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听大公子您一句话既然大公子这么说了,我们就散了……大家,都散了”
十几个老军一招呼,黑压压人群立刻散开
郑仁基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士,“让颜少兄见笑了”
“那里,郑家能屹立数百年,果然不一般
有此一群血性猛士,安远堂焉能没落……呵呵,郑仁兄处理事情,真是很果断啊”
“惭愧,惭愧”
郑仁基脸烧,一旁讪笑
心中却恼怒非常:这崔道林也真是,怎如此不晓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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