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师可以算一下,普通的一家百姓,每月有三五贯钱就能过日子了,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贷个十多贯钱,就要还息三五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一年两次,也就是说本来他们干活勉强赚个一年的费用,因为借钱,要多干出两个月的费用,岂不是为难他们吗?若是一时还不了钱,官府又逼迫,这与借那些高利贷又有什么两样呢?”
沈欢身在三司办公,对于民生不可谓不熟,所说数据,皆有根据,就是再高明之人也反驳不了司马光本来对这个问题不大在意,在他的意识里,取息两成,比民间那些取息过半的放贷要低得多了,若说在意,他对这种以朝廷为核心如同行商贾之事的态度有所保留,不过为了支持王安石,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如今听沈欢一分析,觉得大有道理
“子贤,给你一说,倒让老夫也觉得介甫定的息数感到担忧了那若按你所说的改良,又该如何?”
“老师,该为取息一分,也就是一成,如何?”沈欢提议问道按他估量,一成的利息,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据,当然,这种利率,对后世之人来说,还是高了不过这是古代,若再低下去,估计变法之人就不干了,就是皇帝,也要反对,毕竟他们变法就是为了增加钱财,若无利可图,拿出一千数百万贯来做事,岂不令他们心痛
“一成……”司马光低头思量了一会,最后点点头,“取息一分,倒也能成事若百姓一家一年贷个二十贯,要多还的钱也不过两贯而已,纵是当年收成不好,节衣缩食,也不过半月生活费用而已”
沈欢又建议道:“老师,对于那些当年收成不好的百姓,可以由朝廷勒令官员再宽限一年利率再算就可以了当然,这种命令学生觉得用处不大,毕竟一上一下,官员为了政绩,也不大可能真让农民拖欠下去而且又得防范那些借了大数目的商贾地主趁机拖欠钱款,不然朝廷贷出了钱年底却没多少收上来,对于财政来说,也是个问题”
司马光叹道:“子贤,你怎么总是不相信那些官员的品性呢,须知好官也是不少的”
沈欢面无表情地道:“老师,天下之大,每事都涉关百姓生死,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官员的品行上,要用制度与规定去督促他们、防范他们只要他们本着政策办事,就是没有多少功绩,至少在对待百姓上不至于太过压迫了”
司马光面露不愉地看着沈欢最后以叹气结束沈欢没有愧色地对视,宋朝治国,不抑兼并,这给了无数大地主大商贾大官员上好的良机,只要有钱,只要有手段,就能获得土地无数而中国人对于土地自古都是有着无限热情的,给了他们机会,当然得大肆搜刮才是这样一来就苦了那些靠着土地过日子地贫苦农民了然而他们是弱势群体,没人给他们出头,不敢出头
沈欢也不敢出头,他只是凭着这点就知道下面那些地主官员的素质不可靠而已,不然天下早就是太平盛世了,又何来要王安石出面改革的地步想到这里,沈欢不得不佩服王安石了,此君有大毅力大魄力,方田均税与免役两法才是最大触动了那些大地主大官员的利益呀,不然也不会招致偌大的反对
司马光无奈地道:“好,子贤,这是你说的第一点,那么第二点呢,又该如何?”
沈欢沉吟了片刻才道:“第二点就是涉及变法范围地问题学生认为饭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这变法大事涉及黎民百姓地生死不能不谨慎小心而且时代不同形势不同总不能一概而定一法在此地是良法在他地说不定就是害民之法了”
“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司马光念叨了一下“子贤所说正是古人提到地道理此时此刻不无创建”
“老师学贯古今学识渊博令人敬佩”沈欢拍了一个不大不小地马屁
“少说大话快说你地办法”
“是”沈欢顿了顿组织语言“既然生怕法令一下子落实到全大宋之地会出问题还不如拿出耐心画出一地作为试验待有了经验之事再推广到其他地区”这办法放在后世没有多少创建正是后世为人划出特区用来改革开放地法子按沈欢地想法在后世做改革还得小心翼翼有如摸石头过河回到古代在信息不便地时候该谨慎了可惜王安石与皇帝都不是有耐性之人也许这也是变法失败地一大主因
“你这法子倒有意思”司马光来了兴趣
沈欢又道:“为什么学生建议画出一地来试验呢?这是有根据地,就拿青苗法来说,本来就是为了补助百姓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耕作的,但是观我大宋天下,江南几路,土地肥沃,利于耕作,交通便利,民生殷实,大多根本不需要青苗钱然而看现在朝廷政策,相反把多地青苗钱派放到江南地区,为什么?因为那里民生殷实,容易取息呀老师,这简直是剪羊毛的做法呀,把那些地区的百姓作为羔羊来对待,长此以往,总会出事的学生觉得青苗钱最好多派往湖广等西南地区,那里耕作条件差,百姓无依,若拿了青苗钱,有利于生产而且据学生打听,湖广地区,地广人稀,雨水也多,也是适合农事生产的好地方呀”
司马光震动了一下,问道:“湖广地区也适合农事生产?”
“是的,老师”沈欢肯定地说道,“农事生产,一靠天时,二仗水利,湖广在大宋南方,气候温热,雨水充足,农事生产的条件都具备了现在朝廷不依仗他们的农事赋税,但是那不过是因为此地交通不便,加上民族众多,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生产而已若是朝廷在政策上倾斜与它,作好交通事宜,再从江南等地遣些技术高之人过去他日湖广地区不难成为我大宋粮仓呀”
“湖广熟,天下足”这等谚语虽然是在北宋以后才出现,不过却也证明了这个地区是产梁地好地方呀
司马光皱眉道:“子贤,你所说的太过飘渺,难以服人”
沈欢苦笑,确实也是,在这个时代,湖广地区,是蛮荒之地瘴气横生,疾病无数,不说产粮了就是生活都困难因此,这里成了朝廷流放官员的理想之地了,比之西北还要折磨人呀像后来的苏轼,还给流放到海南岛去呢想想都令人害怕,不用说去从事开了
沈欢劝道:“老师,学生所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地,说不定要数十年数百年呢不过这个青苗钱,多派到这个地方那是没有害处的有了政策优惠,说不定能吸引多地区之人去那里开生产呢既能避免扰乱江南的民生,又能无形中开了湖广,何乐而不为?”
司马光吸了一口凉气,讶然地看着沈欢:“子贤,润物细无声,此计大妙呀”
“老师缪赞了”沈欢客气地说道,“关于青苗钱,学生只想出了这两点还往老师指
司马光沉吟着说道:“老夫观之,第二点比第一点还要重要子贤,你既然想出这两点改良之法,为何不直接与介甫或者官家说,让他们有所借鉴,方是上策呀”
沈欢苦笑道:“老师,你认为以现在朝廷狂热的变法气氛,学生这些话,他们听得进去吗?特别是介甫先生当日学生说到这些法令会出现的坏处时是不以为然,差点要把阻挠变法地罪名套在学生身上”
一想到当日王地指责不无王安石放纵的原因,沈欢就感到气愤现在与司马光来说,也存了私心,想让司马光等到一个好的时机进谏,以此成为政治资本
司马光正色道:“子贤,你这想法要不得我等身为臣子,就要为君分忧,看到坏处,就当进谏,以使祸患避免于未生之时你今日多次提到介甫这里不行那里不好,是否与他有矛盾了?唉,你们是翁婿,自该同心戮力为朝廷分忧,有意气之争不好了”
“是,老师教训得是”嘴上说好,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若是王安石是给听劝之人,历史上他也不会以失败告终了
司马光又道:“你所说的改良之法,就由老夫写成奏章,献给官家,劝其引以为鉴”
“不……”沈欢不来想说不要,给司马光一个严厉的眼神给吓住了,只能默然同意按他的意思,现在皇帝赵顼的脑袋已经给王安石描绘的美好景象给迷惑住了,人也狂热了,哪里还会听得进其他异议提得多了,反而会引起他地反感奈何司马光是一个正直传统地文臣,要他使心计,也是为难之事
“好,就让你老人家先劝劝,等到皇帝因为这些事脑袋大的时候,希望他能想起这份奏章”沈欢心里也有了计较,由司马光去了
不提沈欢回家如何去计算,单说司马光,花了两日时间,把沈欢所提到地改良之法整理了一番,写成长长地一篇奏章,放到了官家的桌上去大体说的是青苗法是良法,但为了避免出事,奏请陛下谨慎行事接着有针对性地提出把取息两分降为一分,还提出应该把每年出的青苗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于江南地区,一部分放与西南与西北地区,前者与后者的比例建议是二八之分
这时候的神宗皇帝还是一个处事比较公证之人,心里感觉司马光说得有道理,但又没有主意,就把王安石召了进去,把《青苗议奏》的奏章送到王安石的手上
王安石阅完沉默片刻,最后进言道:“陛下,议奏之说,不无道理然而治国之道,权衡利弊,当取利重为妥青苗之法害处也许是有的,但是益处亦是明显地如何取舍,恭请陛下裁决”
赵顼看到王安石,又想起了王安石给他描绘的变法之后的蓝图,他是一个立志做千古明君之人,闻言那个激动呀立刻把那些什么变法害处都抛到了脑后,鼎立支持王安石,要王安石加快变法进度
王安石奉旨,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行动二三月正是春耕的时候,百姓半年多地休息,基本上也没多少余粮了,正是青苗钱放贷的时候王安石拉起了变法的大旗,把均输法与农田水利法先搁置一边,打算趁此良机把青苗钱放完毕才是上策怎么说这些法子里也是青苗法来钱最快他与三司使韩绛一道共同实施此法,由熟悉财帐的韩绛统筹数据,让各州县派青苗钱才三个多月地时间在六月前,在二十几路的地区就把五百多万贯地青苗钱放了出去
成果算是喜人的了,毕竟利钱一收上来,就多增一百万贯,在财政日渐拮据的大宋朝廷来说,可以说是救命的钱子了不过在他们看来,情况会好的,毕竟现在是第一次,没有多少准备依然放了如此之多的青苗钱,待秋季的那一次,有了完善地准备,青苗钱散得应该多了对于他们朝廷来说,青苗钱散得越多,收地钱也就多
就在皇帝赵顼也为变法顺利大为高兴地时候,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
那是一次例性地政事堂会议,由皇帝主持,底下官员除了政事堂的三位当家还有就是三司使韩绛
“诸位,现在青苗法进展顺利,该告一段落,其他两法也是时候进行了”赵顼大手一挥,坐在御座上,意气风,很有指点江山地味道
“王参政,此次青苗法得意实施,你治策之功当为功当然韩三司身体力行,朕亦是看在眼中还望大家再接再厉为大宋天下的改革多出一分力呀”赵顼口头上赞扬了众人,也只能是口头了,朝廷财政日艰,实在拿不出多少物质来奖励大家何况现在又散了几百万的青苗钱,在七八月青苗钱收回来之前,日子该过得艰辛了
“陛下,青苗钱散尽,他日获利不少,本是该为贺喜的”正宰相韩琦一脸持重地出列,看了一眼众人,脸色凝重了,“然而,臣缺接到苏州杭州等几个州通判上的奏章,说青苗钱侵扰当地百姓的民生,实不是良法”
“什么”赵顼高兴当头,给这盆凉水浇得心儿拔凉拔凉韩琦身为宰相,不可能当在诸人的面胡言乱语,可见却有此事了
“王参政,可有此事?”赵顼眼睁睁地看着王安石,这位给他无限希望的大臣,看他有什么说辞
“此事不假”王安石淡淡地说道,“陛下,政事堂确实收到几封通判的奏章,现在奏章就在韩相手上,陛下可拿来一观”
韩琦有点奇怪地看了王安石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辩驳,闻言不敢怠慢,从袖里拿出几本奏章,递给官家赵顼看了一眼,有点心惊了,足足有八本之多
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打看奏章看了起来奏章谈地都是青苗钱一事,情况不一,主题却是说当地百姓不愿贷青苗钱,然而州府官员却强令百姓以几家为保,共同购买这些青苗钱,惹了不少的怨声,他们身为通判,本是监督地方行政官员的职位,不敢不上报朝廷
“怎么会这样?”赵顼失声问道
“那就要问王参政了”韩琦平静地说道,他不敢说太多,在朝堂中,他甚至感到有点无力了,自欧阳修致仕之后,在朝堂中他就失去了一个强援,说话办事也不得心应手了看看现在周围,韩绛是支持王安石的,司马光也是王安石的好友,此三人联手,韩琦也很无奈
王安石沉声说道:“陛下,未实行变法举措钱,臣就与陛下提到过,陛下之事,本就有人赞同有人不赞同,不赞同之人当然也会拿些小事来做文章了”
韩绛也道:“是啊,陛下如今青苗钱了五百多万贯,秋季会有所上涨,待得来年,一年一千五百万贯不在话下,到时单是利钱也足有几百万贯之多实在是大大缓解了朝廷财政不足的景况呀”
“韩计相,话不能这样说呀”一旁的司马光听不过去了,“也不能为了一些利钱就损害百姓的利益呀”
“君实说的不错,确实不能损害百姓地利益”王安石赞同地说道这话倒让在场的诸人都惊疑起来,不明白王安石怎么会自打嘴巴
王安石淡淡地笑了:“可是大家也看到了,青苗之法,是在不向百姓征加任何赋税的前提下施行地,利钱也是从他们的收成里扣了一些而已,并没有惹得怨声载道?”
“可是……”
“陛下”王安石强色打断司马光要说的话“官员强令百姓卖青苗钱,不也是没有出乎我等之前的预料么?视察行走使也组建完毕,是时候让他们出马了这些官员不是强令购买吗那就按之前所议惩处他们便是了也不能因为几州几县之事耽误了变法大事呀”
“对”赵顼找到了依据,“既然有令在先,触犯之人当然要负责这事就交由王参政去办”
“陛下,虽然是几州几县,但亦有数十万百姓呀,如果因青苗钱动乱起来,也是难以收拾,不能不谨慎呀”
赵顼又看看王安石
王安石辩道:“陛下,青苗之钱每家不过利钱三五贯,若说如此小数就能因起动乱,岂不是笑话?”
“事虽小,然而能见大”韩琦不客气地说道
王安石笑道:“若说见大,陛下,政事堂也接到数十州县的奏章,都说青苗法便民”
“着的?”赵顼惊喜地问
“此事不假”司马光出列说道,“这些奏章都在政事堂,陛下若要观看可令拿来”
“快快拿来”赵顼急着吩咐寺人出去拿奏章了不一会儿御桌上就堆积了几十本奏章,赵顼越看越喜
司马光看了不由皱眉,道:“陛下,韩相所说也不无道理,事关数十万百姓,总得有个交代呀”
赵顼反问:“那司马参政认为该如何做?”
司马光沉吟片刻,灵机一动,道:“陛下,不如那些认为扰民州县地青苗利钱降为一分如何?”
“这个……”赵顼为难地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转向司马光问:“君实若这几地降为一分,其他州县如何作想若人人挤到几地去借贷,岂不是容易让人钻空子?”
司马光现在真有点佩服沈欢地脑袋了,这些情况,几个月前他就能预料,真不知他那脑袋是怎么长的听闻王安石地反问,笑着说道:“那不如把全天下的青苗利钱都降为一分”
“不妥”王安石立刻反驳,“青苗钱本来就是朝廷拿出大笔钱财来缓解财政难题的,若降为一分利钱,有不如无而且有些地方说不准回出现问题,收不回来,利钱低了,弄不好还要亏空这些财政收成”
“介甫”司马光闻言怒了,“我等身为官员,自当为百姓谋福利,你一直说要民不加赋而过用足,不错,赋税是没有增加,然而你却变相从百姓身上攫取利益,与民间商贾有何异样若是百姓收成真增加了,那还没有话说,然而有些地方却不尽如人意,难道不该有所改变吗?”
王安石又道:“君实是治史之人,当知国无信不立,本来向天下颁布的是如此,一会就改变,朝令夕改,如何凭信再说现在要行变法事宜,最重威信,一旦改变,群起而攻,致使变法一事被迫停止,岂不是出现大的问题权衡利弊,你要王某如何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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