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个人蹑手蹑脚的贴在被油漆成白色的木头房门上,鲜桐木的味道混合着油漆,一种奇怪但是并不难闻的味道这个门隔音的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里面说话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赵大人,再讲个打仗的故事,好不好?”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呵呵,都是陈谷烂芝麻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讲的?”一个男人憨厚的声音这个声音庄虎臣再熟悉不过了,除了赵裕德,就没有别人有这么一口带着安徽腔调的官话了
听起来,赵裕德的底气十足,看样伤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再讲一个嘛好不好嘛
女人撒娇的时候一般都要拖个长音,女儿对父亲,女孩对情郎,似乎都是一样的,庄虎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容龄,不知道她现在在法国是不是又有了个情郎,会不会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拖着长音撒娇自己是的二品巡抚,手握十万大军,而容龄则是和硕长公主,竟然两个人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把握想想也是憋气
“好,好,怕了你了再讲一个,就讲讲我家大人带着我们这些人在台湾打的那仗那天啊,法国白鬼的兵船铺天盖地地就过来了好些个弟兄都吓坏了,从娘肚皮里钻出来也没见过那么大的船啊跟个小山似的,那么老高,一条船上,大炮就几十门啊不少人吓的想逃跑,我和几个兄弟干督战队,砍人砍的手软,鬼头刀剁自己的弟兄剁的上面全是口,磨都磨不出来了,娘的还没和洋人开打,就砍了一百多人就这,才算是让当兵凑合着守在炮台上洋鬼派个了狗汉奸来传话让咱们兄弟投降,我家老爷割了那家伙的鼻、耳朵给放回去了,让他递个话给法国白鬼咱中国的爷们,只能被打死不能被吓死都是站着撒尿地主,谁怕谁啊?不是想要炮台吗?可以杀光咱铭字营的兄弟,炮台就是你们的了”
“什么站着撒话也太粗了”女孩娇羞地道
“哎呀,这是我家老爷地原话,说了不讲不讲,小雅,你这个丫头还非要听,好了,不讲了”赵裕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讲嘛我不插嘴了快点”
“洋鬼见咱爷们不投降,就开炮了娘的,洋人的炮是真狠啊,基隆地炮台那都是青石修的,石条有一尺厚,中间是用糯米浆拌地三合土,修的算是够结实了,结果洋炮打上去,立刻石头都被炸酥了,弟兄们轻的被石、炮炸的缺胳膊少腿,重的一炮过来就成灰了,洋鬼兵船上,一条船就是几十门的大炮,咱们的炮少啊而且台湾孤悬海外,水师也被洋人给灭了,炮弹运不过来洋人的炮弹铺天盖地的,打地我们头都抬不起来,炮台上咱们地炮弹和火药被洋人的炮给引着了,到处是火光冲天打地那叫一个惨啊”赵裕德的声音有些渐渐弱了,似乎思绪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老爷也急了,这老挨打也不是办法,他就带着我们几十个亲兵去了南炮台,那里还没完全修好,有几门德国产的克虏伯西洋开花大炮洋鬼还不晓得那里有炮,我们就开炮了,头一炮就正好打中了洋人的兵舰,桅杆打断了,看见洋人兵船中了一炮,弟兄们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正好,那会是晌午,洋人的炮要是打我们南炮台,正好炮手的脸冲着太阳,他们看不清楚,我们就拼命的打,一个晌午,就打中了三艘洋人的兵舰,看见洋人船上着火,弟兄们心里那个美就甭提了后来,洋鬼也不傻啊,也不会站着不动让我们打,兵船是活的,炮台是死的,再加上这个炮台还没修好,洋炮都是暴露在外面的,结果五门大炮一门接一门的被洋人给打哑巴了,我们的炮弹也没几了哎”赵裕德一声长叹
“那你们得怎么办呢?”女孩甜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
“那会儿啊,我才二十多岁,哪见过那么狠的洋炮?洋人朝我们炮台炮的时候,听见炮声不晓得躲,是我家老爷一把将我推进了防炮坑,又一脚把小裤给踢下去了,轮到他了,来不及了,炮弹炸了,老爷当时就昏过去了我和小裤都吓傻了
随着赵裕德声音低沉的讲述,庄虎臣的眼前似乎呈现了一幅惨烈的战争画面
炮声隆隆,火光冲天,清军的防线上只有最后一门洋炮还能打响了炮台被不时飞来的炮弹炸的碎石飞溅,到处是弹坑,衣衫褴褛的清军还在进行最后的抵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血泊里挣扎着爬了起来,把辫从颈部绕了一圈咬在嘴里,用含混不清的声音恶狠狠的对周围的人骂道:“都看着我做什么?炮弹,老要炮弹打那些狗娘养的鬼”
他边说边把已经淌出体外的肠又塞进肚里,把沾满泥土、硝烟的军服撕下一角,缠在腰上,费尽全身力气,死死的打了一个结几个亲兵扛过来岸防炮地炮弹填进炮口,他仔细的看看敌人的位置,拉响了火绳
“打中了,打中了”士兵欢呼声响起,而这个男人则轰然倒下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庄毕,人送外号“庄三疯”,见银不要命,见女人不要脸的一个淮军军官,记名提督,以游击实授
他是庄虎臣的爹尽管庄虎臣一直对他没什么感觉,但是此刻,庄虎臣觉得身体里流淌的是和他一样的血液血浓于水他就是自己的父亲,一个吃空额但不喝兵血,一个好色无厌但是对每个老婆都是一样的爱如珍宝一个用生命保护了部属和袍泽地混蛋而够男人的长官
“后来听说啊,老爷那一炮正好打中了洋人的旗舰那个洋提督,叫什么孤拔地,也被炸成了重伤,没多久也死了洋人把我们地大炮全部打哑巴了以后,就登了岸,弟兄们看见老爷死了,都疯了,我们这些亲兵抡着大刀就和洋人玩命,那些炮兵也一人弄了把大刀、长矛和洋人杀那打的惨啊我那时候刚冲上去砍翻了两个洋鬼就挨了一枪,等醒过来的时候洋鬼已经被打退了,咱们大清地爷们也不是怂包,连厨、马夫都拎着菜刀、铡刀冲上去和鬼拼命,法国白鬼人少啊,见我们都拼命了,胆吓破了,又逃回到兵舰上那个时候也年轻,身骨也棒,挨了两枪,又被刺刀挑了一刀,血流了不知道多少,昏了三天三夜,醒了以后,没几天的功夫又能和弟兄们喝酒了,哎,老了老了,现在中了一枪,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
赵裕德继续在讲述着,后面地事情庄虎臣大致知道一些,自己那个老爹是怎么死的,原来也听说过一点,但是赵裕德似乎不太愿意说,他也就不清楚细节,今天算是全知道了$$$$$$
基隆虽然打退了法军的头一次进攻,但是炮台已经被炸碎了,根本不可能再抵御法国人的下一次进攻了,刘铭传就下令守军撤退,弃守基隆城,依托基隆山区的崇山峻岭继续抵抗,而放弃炮台以后,法军舰炮的威力则无用武之地了
刘铭传看中了法国人的死穴,海军陆战队的人数太少了了,一旦登岸以后,守军可以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消耗掉法军地登陆部队,而法国人没有足够地士兵是不敢深入台湾的刘铭传为了防止法国人把基隆作为补给地,把基隆煤矿给炸掉了,而且又放水淹没,已经开采出来地煤炭则一把火烧掉
攻下基隆城以后,法军得意洋洋的进了城,看见煤矿被炸了,立刻就傻眼了,没有基隆煤矿,法军舰队的用煤还得千里迢迢的从海路上运输,攻打基隆则完全丧失了战略意义,而孤拔挨了一炮以后,还强撑着装没事儿人,结果没几天就因为感染起了高烧,舰队到了镇海,他就一命呜呼了
而刘铭传也陷入了麻烦,被一群人给弹劾,“贪污公款”、“丢城失地”,有没有的罪名给安了一大堆,弹劾刘铭传的人里面还包括赫赫有名的左宗棠,要不是李鸿章对老淮军的人护犊护的紧,不充军起码也是个罢官哪里还会有后来的“淡水大捷”和铭字营挑着法国兵的人头在淡水游行的壮举
“赵大人,您真是个英雄”女孩的声音里满是崇拜
“哎,别叫大人,我现在算个什么大人?就是给少爷当个管家,还是叫大叔,叫大叔听着亲切”
“你又不老,叫大叔就把你叫老了,我觉得还是叫你赵音越来越低
“赵大哥哈哈哈哈了,笑的捂着肚坐在了地上
“谁啊,李贵?你个兔崽”赵裕德气急败坏的骂道
一个女孩猛的一下打来了门,正在偷听的庄虎臣、小青、冰儿一下失去了支撑三个人同时摔进了房间里,成了滚地葫芦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装地女孩捂着脸,飞快的跑了,李贵偷眼看了一下,女孩的脖都红了
“少爷?姨奶奶?怎么是你们啊?”赵裕德也是老脸羞成了紫茄
李贵从外面笑的站不稳,跌跌撞撞的进了病房:“赵
李贵捏着嗓模仿刚才那个女孩娇柔的声音,别说,这个小还真有演戏的天分,模仿别人的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
恼羞成怒的赵裕德抓起枕头就掷了过去:“兔崽,敢拿你老寻开心翅膀硬了敢不把老放眼里了?”
庄虎臣这些人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李贵被枕头打个正着是笑个不停
小青是青楼出身什么事情没见过,她看着赵裕德道:“我家老爷去地早,我家爷把您当做老爷一般对待你看啊,我们这些没人疼的孩都指望着您赶紧的给我们找个婶娘,好让我们尽尽孝心”
冰儿也接口道:“是啊,我家爷说了好多次了,您老人家没个老伴,他心里难过啊”
赵裕德现在脖根都红了,他坐在床上,双手抱拳道:“我地姨奶奶,您二位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庄虎臣看看冰儿和小青,假嗔道:“出去这里哪有你们女人说话地份儿?这里有我和李贵陪着就行了你们俩还不去劝劝刚才那个姑娘,咱们赵叔脸皮薄抹不开,你们去劝劝那个护士小姐”
庄虎臣暗暗给小青使了个眼色,她笑盈盈的拉着冰儿就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对庄虎臣点了点头,那个意思很明白了,这个事情就包在她们俩身上了
赵裕德现在气色相当好,在医院里呆了一段时间,比原来胖了不少,还看着白了些
李贵看着他乐,笑完了才道:“管家老爷,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办喜事啊?我也混杯喜酒喝”
赵裕德看着他气哼哼地道:“办你个头,马尿也没你喝的你个兔崽不在天津当你地差,跑到兰州做什么?少爷,你也不管管他,这个小也太没规矩了”
庄虎臣哈哈笑道:“我现在可管不了他了,这个小现在已经是正经的二品大员了和我这个巡抚平起平坐”
赵裕德半信半疑道:“就他?二品?他爹当年也就是个戈什哈,他家祖坟冒青烟了?”李贵撇着嘴,得意洋洋的道:“那要看跟什么样的主,我要是跟着你老人家,这辈最多也就是个门房、小厮,咱跟了少爷,混个二品我都嫌小了咱家少爷哪天当了皇上,我还得混个军机大臣干干呢”
“混蛋,胡说什么呢?这是杀头的话啊你既然已经是二品的大官了,要知道报效国家,庄家两代人受国恩深重,你个兔崽能当那么大的官,要忠报国,这些屁话再敢乱冒,老砍了你”赵裕德怒气冲冲的道
李贵吐了吐舌头,躲在了庄虎臣的身后
庄虎臣笑了笑,赵裕德这辈,也就这样了,头上没个皇帝,他怕是不会过日了,这些事情和他讲,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明白,还是陈铁丹、李贵这些年轻人脑活络些
“赵叔,我看,那个丫头不错,娶了,你为我们庄家操劳了半辈了,也该成个家了,我爹妈死地早,要是他们活着,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你孤苦伶仃地一个人,你要是觉得还合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看那个丫头对你也有情意”
庄虎臣连忙转移了话题,又说起来了赵裕德和那个小护士的事情
“少爷,她才多大啊?也就二十?我都四十好几地人了,这不是作孽吗?再说,再说,我一个人也惯了,还是,还是算,算了”赵裕德现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好像是做了多大的亏心事
“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叔,你既然知道自己四十多了,再不成个家,就真的要绝后了,那我庄家成了什么样的人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庄家两代人都没良心,丧了天良呢”
“少爷,她太小了,就是找,也得找个年龄差不多的”赵裕德已经被庄虎臣的圣人名言给弄蒙了,似乎自己不娶个媳妇,就是坏了庄家的名声
李贵从庄虎臣的身后探出头来道:“二十了?还小啊?都是老姑娘了再大点的,基本上全是二婚头,再带个拖油瓶?赵叔,你老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老小伙啊好歹也是个红花仔,去妓院,那些婊还得封个红包呢找个二婚头,那可亏大了”
“你他娘的就会满嘴喷粪老回头拔了你的狗牙”赵裕德被这个坏小气的直喘粗气
“就这么着了,难得人家姑娘敬重你是个英雄,圣人曾经说过,说过,这个,这个女人是因为崇拜而爱上男人,自古美女爱英雄,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庄虎臣一本正经的满嘴胡说八道
赵裕德满脸狐疑的神色道:“少爷,这也是圣人说的话?”
庄虎臣严肃的点点头道:“当然,这些都是圣人之言圣贤说的自然是不会错的”
“怪不得娃娃们怕读,这圣人管的也太宽了”赵裕德不屑的道
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冰儿和小青簇拥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一身的白色西洋护士服装,脖上挂着个十字架,精致的如同白瓷一般的脸现在红的可以烙饼,弯弯的细眉,挺直的鼻梁,长的相当的漂亮
小青得意的向庄虎臣笑了笑,偷偷竖立起大拇指,示意已经说通了
庄虎臣哈哈大笑道:“好啊,果然是美女配英雄,也不枉赵叔和洋鬼九死一生的拼杀一场”
李贵咧开嘴冲着赵裕德笑道:“管家老爷,你替少爷挡这一枪挡的真值得,下次有这样的机会照顾我一下哎,这位姐姐,咱们医院里还有没婆家的漂亮姑娘没有?给俺说一个?哦,不行,一个不行,得两个,铁蛋也还没媳妇呢”
赵裕德和那个女孩两个人把头低的能从正面看见后脑勺了
冰儿和李贵是极熟的,用手戳着他额头道:“没皮没脸的狗东西,这个今后就是咱们的婶娘了,说话再没个高低上下,小心家法伺候,一顿鞭抽死你个狗奴才”
李贵苦着脸道:“姨奶奶教训的是,今后再也不敢了”
庄虎臣看看赵裕德又看看那个女孩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安排人去你家里提亲?”
赵裕德成了锯了嘴的葫芦,闷声不语
“我家已经没人了,就我一个人”女孩低声道,然后看看周围的人,低下头道:“我该去查房了,我先走了”说完,逃命似的跑了
冰儿和小青掩着嘴偷笑,小青看看女孩的背影,不无艳羡的道:“洋人带大的,就是有主见啊,自己可以给自己找婆家”
李贵突然眉毛拧了起来,悄悄拉拉庄虎臣的衣角,庄虎臣会心的和他出了门
“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人像一个人?”
庄虎臣被他一提醒,也觉得有些面熟,问道:“像谁?”
“黄莲圣母”李贵面沉如水的道
庄虎臣后背上立刻就被冷汗浸湿了:“人相像的多了,别乱说话,赵叔的终身大事,耽误不得,再说,这个丫头比黄莲圣母小了好些呢”
庄虎臣也不晓得这个话是说给李贵听的,还是安慰自己的,只是额头上不停的淌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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