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1900翻云覆雨 > 第三百七十五章 出走

?    前清的庄亲王府邸,现在是大元帅府邸,今后就是皇宫了前面的殿堂在八国联军进京的时候,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后半部分的建筑倒还是完整无缺

    庄虎臣平时很少在这里,每天的政务繁忙,他在家的时候很少赵驭德老年得子,忙了许久,今天得闲,拉上杨士琦和李贵来到这里他许久没见庄虎臣的儿子,心里着实的挂念这个四岁的孩子

    楚颦儿知道他宠爱庄国,知道自己在身边,一老一少也玩不痛快,就把孩子丢在花园中,自己回到房间去了,连个丫鬟、仆役都没留下硕大的花园里,就只有赵驭德、杨士琦、李贵和庄国四个人

    小孩子见妈妈不在,立刻就活跃起来,李贵也是小孩子性格,和他在园子里疯跑,玩的不亦乐乎

    “臭小子,你敢拿弹弓打我?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八瓣别让我抓住你啊”

    “你敢打我,我就让赵爷爷打.死你,活剥了你的皮涮你的肉下火锅”

    李贵和乳虎,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在后院的花园里追逐打闹赵驭德、杨士琦准备了几个小菜,捻着胡须喝酒,边看边笑个不停

    杨士琦拿起炒的焦黄的花生,.丢到嘴里笑道:“老赵啊,连乳虎子都知道你活剥人皮、吃人心的恶名,你老人家也是威名远播啊”

    赵驭德憨厚的笑着,一脸的慈祥,丝毫看不出当年.两淮军中悍将的煞气他刚刚老年得子,正是心花怒放的时候,老婆尽管年轻,却非常有当家主事儿的大妇模样,里里外外的事情料理的清清爽爽,很是让他省心林小雅能干又通情理,包括庄虎臣的小妾冰儿、小青,马福祥的妹子马缨花都拿她当了主心骨,什么事情都要从她那里讨个主意

    一群女人中,林小雅隐隐成了领袖杨士琦曾经打.趣赵驭德说过,如果林小雅要是个男的,够个宰相的材料

    杨士琦倒了杯酒,自斟自饮道:“老赵,你那个钱庄.子改帝国中央银行的事情,现在办的怎么样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比打仗都紧要些,你可不能不当回事儿啊”

    赵驭德看着李.贵和乳虎打闹,心不在焉的道:“那些事情有贾继英操心,还有乔家的乔映霞,曹家的曹鸿彰他们帮忙,又有一大帮子的真洋鬼子和假洋鬼子忙忙呵呵的,我瞎操什么心啊”

    杨士琦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道:“哎,当年在山西祁县,我和贾继英喝酒聊天,机缘巧合被你和庄虎臣听见了......结果是我卖给了庄虎臣,贾继英卖给了你命数啊,我和贾继英累死累活,成就了你们俩,庄虎臣要当皇帝了,你呢,早就是中国的头一号大财主.....我和贾继英呢,什么都没捞着,还累个臭死,真是天道不公啊让我杨士琦也只有徒呼奈何”

    杨士琦仰天长叹,只是表情、动作夸张,一看就是在做戏

    赵驭德咧开嘴呵呵的笑,亲手替杨士琦倒了杯酒,捏开杨士琦的嘴倒了进去,又塞进一片酱牛肉:“有吃有喝,还堵不住你的嘴,这一杯酒算是谢你了”

    杨士琦被灌的太猛,咳嗽了半天,指着赵驭德要骂,却憋得脸红也没说出一句,过了许久,眼睛里浮现出掩饰住的落寞和哀伤

    赵驭德尽管是个粗人,可是毕竟年龄放在那里,见得事情也多了,晓得杨士琦肯定有心事,一边帮他拍打着后背,一边问道:“老杨,你有话说?咱们老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士琦过了片刻,苦笑着道:“是啊,真想多和你们说说话啊,再不说,今后恐怕就没机会说了”

    赵驭德一惊,忙道:“老杨,你怎么了?身子骨不舒服了?我跟你说啊,你也四十好几奔五十的人了,自己的身子骨一定要当心不要怪我说你啊,你左一房右一房的弄那么多小老婆有什么好处?这男人的精血,那是有限的,就像米缸里的米,舀了一瓢又一瓢的,光吃不种,再多也有吃干净的时候啊,那还行啊?你说你哪里不舒服了,我现在就派人给你传大夫去”

    杨士琦哭笑不得,偷偷的用脚后跟跺了赵驭德的脚面赵驭德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就蹦了起来

    “杨士琦,你个狗日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你踩老子干什么”赵驭德虎着眼睛吼道

    杨士琦一扯他衣襟道:“坐下,坐下,乳虎子还在啊,你就满嘴的零碎,教坏了孩子”

    赵驭德自觉失言,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

    杨士琦又喝了杯酒,给自己点了根烟,又递给赵驭德一根洋烟,然后道:“老赵啊,我准备去安南了,等过两天陈铁丹从日本带着舰队回来以后,见见这小子,我就走了”

    杨士琦要走的消息,赵驭德是老早就有耳闻,但是他一是没有当真,而是老婆要生孩子忙的脚不沾地,所以就没放在心上现在亲耳听见,他有些急了,拉着杨士琦的手道:“老杨啊,你可不能走啊这少爷的江山刚打下来,还没做稳屁股呢你现在走了,那不是撂他的挑子吗?再说了,少爷当了皇上,你就得去当宰相啊你们一个刘邦,一个萧何,那是多好的事儿啊你现在走,知道的人说是你老杨自己想走,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家少爷为人刻薄,卸磨杀驴呢”

    杨士琦苦笑着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抽烟

    赵驭德见他不说话,真的急眼了,一把将烟卷从他嘴上夺了下来,低声骂道:“你这个狗*养的,是不是惦记着安南顾小五那里的那群洋婊子了?我这就给顾小五电报去,让他把那洋婊子窝给老子拆了”

    说罢,赵驭德大叫一声:“来人,给我拍电报”

    杨士琦赶紧拽住他,低声道:“你什么疯啊我就那么没出息?”

    赵驭德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就又规劝道:“老杨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是开国的元勋,这第一功臣的名头,谁都抢不去的,你不要怕别人胡说八道,不就是在上海卖了点大烟啊,这个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哪个朝廷开国的时候,没弄过见不到人的事情?李世民那是什么样的英雄,不也还干过杀兄灭弟的事情今后谁敢拿这个事情来下蛆,我老赵就砍了他个王八蛋”

    杨士琦对赵驭德非常了解,知道他是直心直肠子的人,说过的话就算数,知道他是真心的对自己,不免有些感动,拉着赵驭德的手,半晌无语

    赵驭德以为杨士琦心意有些动摇,忙趁热打铁道:“老杨啊,我家少爷的脾气秉性,你是最了解的,他为人心善,待人也宽厚,治军虽然严,但是待人是掏心窝子的那种,他没有那些曲曲弯弯的肠子啊他这种人我看啊,带兵打仗是好样的,要是当皇帝做江山,没有个忠心耿耿,又能掐会算的人帮着,恐怕不成我瞧着张之洞、袁世凯那些人,心里就犯嘀咕,总觉得他们鳖着坏要害我们少爷,我的心眼不够使的,想帮一把可有心无力,有你老杨这样的聪明人帮衬着,我放心啊你这个家伙心眼多,要是比坏的话,他们比不过你”

    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说的杨士琦不晓得是该感动还是该好笑,脸上阴一阵晴一阵,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老赵,老赵,你直接就说我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算了”

    赵驭德一本正经的道:“这当官的,尤其是当大官的,有几个好东西?你老杨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来对付他们,那是以毒攻毒”

    杨士琦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叹了口气道:“老赵啊,你说的不错,打江山的时候,我这种人是有用的,那会儿耍的就是阴谋,抡起玩阴的,我老杨不惧谁,也不输于谁,可是庄虎臣现在弄的这一套体制、制衡、咨议局之类的玩意儿,我是压根就不懂,别说我不懂,你把张之洞、袁世凯、长庚、岑春煊这些人都叫来,你问问,他们谁懂?现在是建立朝廷,要安抚天下,今后治国靠的是阳谋,再耍阴谋就落了下乘了庄虎臣的性子宽厚,天下受苦多年,正是需要仁君圣主收拾民心的时候,他的本事够用了张之洞、袁世凯是有点手段,可那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阴谋,庄虎臣搞的这一套,他们别说懂了,连看都看不明白,他们也就是个摆设而已,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再说了,天下能战的军队,不论是水师还是陆师,都对他忠心耿耿,除了他之外,哪个使唤的动?别说马福祥、陈铁丹、王天纵这些他一手提拔的大将了,就是下面的小军官、小参谋都是兰州陆军学堂出身的,庄虎臣可一直是他们的校长啊就算有哪个大将吃了熊心豹子胆想作乱,恐怕他也号令不起来军队,怕是反意一露,下面的军官就先杀了他立功请赏.......不要怕,没有这支大军的支持,谁想作乱都是找死况且现在的形势不比任何一个朝代,谁想造反,先是要靠洋人支持,而庄虎臣在咱中国,没人比他懂洋人的心思和打算了,和洋人打交道,他什么时候吃过亏啊?”

    赵驭德听他说得有理,心底稍微定了一点,然后又劝道:“就算你觉得今后有本事无法施展,也不必去安南啊那里是蛮荒之地,到处是烟瘴,从来都是配犯人的地方你要是不想当官了,咱老哥们也不在北京城呆了,咱都回安徽老家住着,反正我这个钱庄的东家也是摆设,我也陪着你回去,到安徽咱们买地、买房子,你和我都不缺钱,咱安安生生的过后半辈子,何必去那鬼地方呢?”

    杨士琦也动了感情,悠然的看着天空的云彩,慢悠悠的道:“老赵,你的心思我懂我和你不同,你是干干净净赚的钱,虽然不是凭本事,可你老杨有运气啊,凭运气赚钱,再大的财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我不同啊,我在上海当道台的时候,名声太坏了,勒索官吏、盘剥商户,垄断上海周边府县的大烟........我作孽太多啊,这些钱都带着血丝呢”

    赵驭德眼睛一红,怒喝道:“这钱又不是你老杨揣自己腰包去了?那不都是为了少爷嘛,今后少爷当了皇上,谁敢拿这个事情上折子参你,那就是居心叵测的逆贼”

    杨士琦苦笑道:“就是因为这些钱没有装到我荷包里,我才走的心安理得,对于上海老百姓来说,我是最坏的一任的上海道我做的事情亏心,可我不后悔,要是再回到当年,我还会这么干,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大清国必须要亡,早一天亡,老百姓少受一天的罪这个是出于公心,我老杨不能说没有私心,我要的就是在青史上留个姓名,将来有一天后代子孙提起了,这灭了大清国的也有我一份........可我必须走啊,我不走,将来就有人拿这个事情恶心庄虎臣,说他是靠着贩大烟当的皇帝洋人说,君主国是靠荣誉维持的,这话我觉得说的在理,皇帝不能有污点,我走了,脏水往我一个人身上泼,天雷是我一个人顶,我不走,恐怕有人会含沙射影,所以我得走,不能逼得庄虎臣将来难做人啊”

    赵驭德听了半天,眼眶也红了,一颗老泪在眼眶里打转,噗通一声,毫无征兆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哽咽着道:“老杨啊,庄家对不住你啊我替庄家给你磕头了”

    杨士琦想把他拉起来,奈何自己的小身板怎么拽得动,只好生生的受了他一礼

    “庄虎臣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如果不是当年遇见他,我现在恐怕还是安徽泗州一个闲散的候补道,天下谁知道我是何许人也?哈哈,今天的中国,官场上只要有个耳朵的人,哪个敢说没听过我杨士琦的大名?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要建功立业,要的就是青史留名,此愿已足,死也心甘情愿其他的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我杨士琦是何许人也,岂会在意这些?”

    杨士琦说罢,哈哈一下,将杯中的残酒倒入口中,一饮而尽,然后也不管不顾,一振衣袖,转身飘然而去

    整个花园里回响着杨士琦狂放的笑声

    赵驭德看着这个杨士琦,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来,那个阴险狡诈、手段毒辣,一切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的杨士琦已经死了,现在那个嬉笑怒骂,以风流自诩的老名士又重回到了这个身体里

    赵驭德低声叹息道:“走,走了也好,走了就轻松了老杨是真想通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心狠,这么多年的交情说放下就能放下”

    正在赵驭德心乱如麻,打倒了五味瓶的时候,又见杨士琦转身折回来了

    “老赵,我走以后,你转告庄虎臣一句话,告诉他,这天下之间的人,他谁都能辜负,就是不能对不住大格格,好了,我说完了,走了”

    说罢,杨士琦又走了

    赵驭德见他回来,以为他回心转意,没想就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是仔细看去,杨士琦走路的时候,腰往后面坐,不像当年那样挺直了

    这家伙,也见了老态了

    “哎呦”赵驭德不由自主的惊呼道

    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到他脸上,他扭脸一看,是庄虎臣的儿子四岁的庄国打的弹子

    庄国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用手揉着赵驭德的脸道:“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打树上的小鸟的”

    赵驭德被他的小手揉的心里无比舒服,杨士琦的走带来的郁闷也觉得消散了不少,搂着庄国,用粗糙的大手抚摸他柔嫩的小脸道:“没事儿,不疼要小鸟啊,爷爷给你逮去”

    赵驭德放下庄国,在手心唾了口水,就打算爬到树上掏鸟窝

    李贵已经提前一步,攀上树枝,狸猫般灵活的上了树,然后从树的枝桠中取下鸟窝,然后直接从一丈多高的地方蹦了下来

    赵驭德看得心惊肉跳,大叫道:“李贵,小心着些,别摔断了你的腿”

    李贵从里面拿出羽毛还没长好的雏鸟,笑着递给了庄国小孩子拿着鸟儿如获至宝,在李贵的迷糊脸上亲了一口,乐的李贵笑个不停

    赵驭德对着李贵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形,你好歹是当过大官的人,现在还是猴子相”

    李贵只是乐,也不还嘴,反正从小就被他骂惯了,也骂皮了不在乎了

    赵驭德嘴上骂,心里却有些唏嘘,自己当年也是这么矫健,现在虽然筋骨还算好,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当年比了

    老了,老了,今后的世界就是这些孩子们的了,杨士琦走的轻轻松松,不留半点牵绊,自己是不是也要学他,回到安徽老家安安生生的过后半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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