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1900翻云覆雨 > 第二十五章 有钱人也发愁

?    庄虎臣一身鸳鸯补服,四品文官的装束,头上珊瑚的顶子,这个是作为御前粮台总办加恩赏的二品顶戴,翡翠的翎管里插一枝碧绿的花翎,也算是煊煊赫赫了全套的僵尸装给扮上,照照西洋穿衣镜子有点八十年代末香港老鬼片里的样子了,只是少个装道士的林正英

    庄虎臣当时看着自己的这身打扮觉得有点好笑,但是现在就笑不出来了,早上套上的里外三的衣服上现在都是尘土,珊瑚的顶子也看不出是什么色儿了,大帽子上的红樱扑刷刷的掉着黄色的尘土,嘴里也满是烟尘的味道,喉咙眼火辣辣的痒,只想把手塞进去挠挠,就连那匹雄壮的伊犁雪青马也喘着粗气,看来是累坏了,一身也是落满了黄土,远看都变了秦叔宝的黄骠马了,从榆林堡带出来的亲随李贵从料袋里掏出把黑豆放在马嘴边,让它补补气力

    “总办大人,您放心,咱们武卫军的兄弟是有规矩的,不比那些甘肃来的土鳖,您不用来看,准保把差事巴结的妥妥当当的”一个二十多岁身体精壮的哨长道

    “嗯,这个我相信,不过我办事有我的章法,银子我是要亲自看着到每个弟兄手里的”庄虎臣道

    “咱们是聂军门和马军门使出来的,没那吃空额喝兵血的毛病咱有规矩”哨长笑着叫道

    “去你娘的,还有规矩,前天还敢拿枪指着总办大人你杜黑子什么时候学的有规矩了?”庄虎臣身边一个穿这五品犀牛补服的黑汉子跳下马,用鞭稍子指着他道

    “呵呵,田大人,标下那时候也不知道总办大人是荣中堂的人”哨长杜黑子笑道

    “噢,你小子当时要不是认出了中堂的枪,是不是真的敢对总办大人开火?”

    “呵呵,那哪能呢,当时小的是猪油蒙了心了,昏呢”

    “放你娘的屁,老子还不知道你杜黑子,你是被那几个山西醋坛子给的几个洋钱蒙了心总办大人查住了你,你舍不得吐出来王八羔子脾气了,也不论个高低上下,对着大人也敢掏枪~~~~~~~~~那二十棍打的过瘾不?”那个被称为田大人的武弁笑骂道

    “呵呵,田帮带,您老人家总是叫俺杜黑子,您老好象比俺也白不多少?张飞笑周仓,谁能比谁白啊?~~~~~~~~那军棍打的过瘾极了,要不,您老也尝尝味道?”杜黑子也不怕他,和他玩笑着

    “你小子看来是还没挨够”田帮带笑着道

    庄虎臣这三天是累的够戗,每日带着人到各个哨卡巡视,要不是岑春煊和马玉昆的亲兵那还真弹压不住这伙子丘八各条路的岗哨都是三道,第一道和第三道用的是甘肃的绿营,而第二道则是马玉昆的武卫军,为的就是防止串通一气,里外联手作弊可是第一天的时候,就在这条路上现了大德通的车队,这里是第二道岗,不用问,也知道头一道已经被买通了自己到这里的时候,车队已经准备起程了自己带人把他们拦住,那些武卫军的兵倒不干了,尤其是这个杜黑子,一个小小的哨长居然敢把枪对着自己,自己当然不能示弱,也掏出了荣禄送给自己的那把象牙柄的六子转轮

    结果这小子看见以后,大叫了一声:“荣中堂的枪?”当时吓秃噜了看来荣禄在西北十几年的风是没白喝啊这些骄兵悍将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哪里有敢扎翅的

    自己就靠着每人一天一两银子,棚目、哨长加倍,再加上扯着荣禄的虎皮当大旗,才算是降伏住了这些甘肃绿营和武卫前军的大爷

    已经三天了,三天的时间没让这些山西大商号往外出一粒粮食、一张皮毛、一两银子,这些山西的土财主应该着急了?他们也该认识自己了?自己和贾继英的约定只剩下六天了,火到猪头烂,六天的时间能把这些猪头财主用小火煨烂吗?该回大德通了,估计这两天这些醋坛子要找自己了,吊吊他们的胃口

    祁县乔家堡,一座器宇恢弘的大院赫然矗立,三丈多高的院墙,星罗棋布的垛口、楼,斗拱飞檐,雕梁画栋三百多间屋子砖瓦磨合,精工细做,彩饰金装天下素有“皇家看紫禁,民宅看乔家”之说,名扬三晋,四海知名

    在宽大的客厅里,阳光照的亮堂堂的,可是屋子里的人却都是一脸的阴霾

    “锦堂啊您要拿个主意啊再这样下去,咱们西帮可就被拖死了货运不走,要烂在货栈里,银子运不出去,各地的分号被人挤兑,那可是死得透透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子眼巴巴的看着正位上的年轻人

    “是啊,乔家是咱们西帮的主心骨您可得想个办法啊朝廷到底是想干什么?”一个同样圆胖脸的商人道

    乔映霞,字锦堂,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乔家的当家人了

    他现在也是一脸的阴郁,看了看下面挤了满当当一堂屋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叹了一声道:“他想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反正是冲着咱们西帮来的戴爷,这里各家掌柜的镖大部分都是你保的,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不算高,但是肩膀宽阔,手臂长的出奇,几乎可以摸到自己的膝盖广盛镖局的当家人,形意拳门的掌门人,西帮在中原的根据地河南赊店的寨主,神拳戴雨亭他看了看大家道:“这几日,所有出入咱们祁县的路都给设了卡子,尤其是大路还都给挖断,说是防止物资和银子外流,资助了洋兵~~~~~~~~不过那些当兵的倒还算是客气,只要镖车回头,他们也不说什么难听话”

    “戴爷,这不是办法啊给这些甘肃来的混蛋点小钱,让他们放行算了硬顶着也不行啊”

    “我何尝不知道?刚开始还有人敢收,也放了咱们的车队,可卡子是一道又一道,只要后面的卡子现咱们车队过去,那前面卡子的人那直接就给套上八十斤的大枷那些当官的也了疯,只要查哨的时候看见敢不在卡子上的,那是大棍子上去就打现在这些兵是看见咱们就跟见了鬼似的,塞银子立马给你扔多远~~~~~”

    “乔东家您去求求桂相爷和马军门,他们和你们乔家可是老交情了”矮胖子道

    乔映霞苦着脸道:“我去了,可是桂相爷就是不见我啊马军门也一样~~~~~”

    “找马玉昆有什么用?拦路设卡子的就有他的兵,我看他们是躲着不见咱们”广盛的总镖头戴雨亭恨恨地拍着桌子道

    “东家,其实,他们想干什么不是明摆着呢吗?这三天,我也看了,小门小户的带点东西都不拦着,冲着的就是咱们这几家那个前一段时候一天到咱们几大钱庄、票号跑三趟都不止的粮台吴永,你看,这几天来过吗?那个任的粮台总办是没个影子,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吗?逼咱们西帮就范咱们不借银子,他们就让咱们出不了货”大德通的大掌柜阎维藩冷笑道

    “那怎么办?我日昌升在北京的分号前些日子被义和团给烧了,京城里存过银子的人都来挤兑,放出去的还没收回来,总号这里调过去了二百多万两,才算平息过去,现在是真没钱了”矮胖子叫苦道

    “是啊,我们五联号也是,都被挤兑苦了”

    “我们也一样啊”一群人都是叫苦不迭

    “这钱不能借啊西帮现在哪敢露了富,只要一家敢借,那朝廷还不把咱们西帮的票号、钱庄借遍啊都不能借啊谁现在借钱谁就是咱们票号同仁的公敌”

    “那你们说个章程?”乔映霞看着乱糟糟七嘴八舌的各大商号、钱庄的掌柜,也是无奈

    “老章程,给那个任的什么粮台总办塞点银子填填他的狗洞,朝廷那起子赃污猫哪有不吃这个的?”

    乔映霞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主意一定,端茶送客,须臾人走了个精光

    乔映霞摇头一脸无奈道:“你看看,咱西帮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出息跟他们能商议出个啥?我看西帮的好日子是快到头了,现在南方洋人的银行搞的火热,已经抢了不少的生意了~~~咱们这里都是些个老朽,宁可拿银子填那起子赃官的狗洞,不能借给两宫度劫”牙齿一咬,年轻人的血性了:“不管他了,这些四六不懂的土鳖能有什么见识?~~~~~~~~~别人不借,咱们大德通借十万两,小数目而已,就是打了水漂也动不了咱们乔家的根基”

    阎维藩眼神冷冷的闷哼一声道:“他们粘了毛比猴都精,哪里有什么不懂的?朝廷里咱们大德通的关系最深,要是西帮同意借,那咱们肯定是第一,将来朝廷的饷粮要是解来了,也要放在咱们这里的,好处是咱们一家独占,他们没有荤腥的事情哪里肯做?

    这些倒也罢了,横竖不过十万的事情,扔河里也没个大不了的,这次联合抵制借款,他们是怕咱们一家做大,这些年咱们在北京、包头把他们也压得苦了,现在是合伙的挤兑咱们,他们自己弄不到手,也别让咱们捡了便宜,索性让这天大的富贵扔到汾河里喂王八~~~~~~~~

    前两天那个跑街的贾继英建议借银子给朝廷,我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这小子倒是个人才,就是性子太拗,读读昏聩了,一见我不答应,前天辞了东,留都留不住,可惜了的啊~~~~~~~~~西帮各个钱庄、票号一致反对,咱们大德通不能成了整个西帮的对头啊?这些商号都是咱们的‘相与’,全得罪了,生意也就做到头了

    如果翻脸了,所有的‘相与’立刻就到咱们大德通来提存银,咱们放出去的款子不到期收不回来,可是存银子的上门来提,不到期的存款照规矩只要是舍了利息,钱庄就要立马提给他们,有贷无存,那咱们的银库立时三刻就连渣子都扫净了,敢拖着不给提,大德通就成了骗子,顶风臭十里,挤兑的会多

    做钱庄、票号的最怕的就是挤兑,分号被人挤兑,一地的风潮,那可以调动总号和全国各地的分号汇银子过去平息,前些日子北京的分号出的事儿,不就是这样搁平了嘛但是要是总号被人挤兑,那分号都难保全,咱们开分号的地方都是‘相与’最多的地方,他们鼻子尖着呢,闻到点味道,那全国的分号都要遭殃,跟着被人挤兑,钱庄的灾星就到了生这样的事情,那从贵公到现在,四代的辛苦一夜就风吹雨打了~~~~~他们就是看穿了这点,才敢挟持咱们,逼大德通也不借银子~~~~~~~~咱们是大,可是也是因为大,身上的羁绊就多,大有大的难处啊”

    乔映霞瞪圆了眼睛,不舍道:“那就没有机会了吗?这也太可惜了”

    阎维藩苦笑道:“树大招风,这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少东家应该是清楚的,当年胡雪岩不过在难中帮了王有龄五百两银子,后来王有龄做了藩台,胡雪岩就代理了浙江一省的藩库,只一个省啊,他就生的那样了,咱们大德通已经是执了票号业的牛耳了,如果再能拿到代理行在粮饷的差使,那可是整个大清的税收、钱粮啊,大德通就是临时的户部~~~~~~那别的钱庄、票号就真的没活路了,咱们票号不比西洋人的银行,他们是什么人的买卖都做,咱们票号、钱庄只和‘相与’做生意,他们是怕了咱们动了他们的根本

    可是这笔出息再大,也是不解渴的远水,得罪了整个西帮同业,他们一轰而上,立时就把大德通挤兑垮了同行整治同行,那是出手最准的,一打就是七寸”

    “可是这样的话,那把朝廷就得罪苦了,你没看见朝廷的大人们都把咱们当鬼,连面都不见,怕沾了包可是这样如何是个了局?”乔映霞左右为难

    “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失去机会还是小可,大难恐怕就在眼前了~~~~~~这次皇上、皇太后遭了难,西帮袖手旁观看热闹,眼看着和朝廷就掰了

    人在难中的时候最是敏感,一粥一饭都感恩念情,但是一个冷眼就能恨的牙痒,这个任的粮台不就是个例子?他不过就是在路上给两宫弄了口热乎汤水,马上就混上个粮台总办,还有那个吴永,接驾的时候穿件官衣得了太后的意,七品升了五品,连升四级啊~~~~~~别说朝廷记恨将来治罪,就是那些大人们歪一下嘴,睁只眼闭只眼放纵一下这些饿疯了的兵痞,立刻就是祸不旋踵,这山西几大家还不都得去讨饭?再高的墙再多的家丁,加上给西帮一直保镖的形意拳门,能挡住官兵的洋枪洋炮?~~~~这次为了对付大德通,咱们的这伙子‘相与’硬是赌上了西帮几百年的气运~~~~~”

    “明天一早,我就去拜会一下这个庄粮台,希望事情能有个转圜,咳~~~”乔映霞长叹道

    “但愿”阎维藩老脸皱得成了晒干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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