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八十六章战略婚姻
只是短短的一刻，浓姬立刻就从刚才的悲哀之中恢复了过来，笑道：“听听我们都说了些什么！虽然我们是被父亲大人操纵而成亲的，难道我们现在过的不幸福吗？而且，殿下夺取天下的大志还没有实现，又怎么能拘泥于男女情缘这样的世俗小事……”
织田信长也平抑了纷乱的心绪，叹道：“你刚才说的那么多，句句都在理。将雪姬嫁到小谷城，不但是为了日后能够夺取美浓并打开上洛通道的未雨绸缪之举；更是对美浓国斋藤龙兴那个小子的釜底抽薪——我们尾张织田氏和近江浅井氏两家联姻的消息一旦传到美浓，斋藤氏势必人心大乱，我夺取美浓就易如反掌了！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联姻也不是我们单方面说了就能够达成的。我看这件事情还真的是不好办啊……”
浓姬问道：“殿下觉得难在哪里？”
织田信长懊恼地摆了摆手，说道：“就是浅井久政那个家伙啦！他一向自持浅井氏乃是当年辅佐足利氏打倒北条氏、推翻镰仓幕府并平定南朝之乱的功臣，自视甚高，牛气冲天，根本看不起我们这样由小藩领主而崛起成为一国大名的人家，岳父大人当年提议将你嫁到小谷城，被他拒绝就是明证。再加之雪姬并非我们亲生骨肉，只是我们的养女，他甚至会认为我们的提议是一种侮辱，当下就要和我们兵戎相见也说不定……”
浓姬含笑瞥了织田信长一眼，又问道：“殿下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可是，阿浓想请教殿下，父亲大人当年提议将阿市妹妹嫁到小谷城，却被他拒绝，难道只是因为父亲大人只是拥有从五品弹正中官职的尾张守护代的缘故吗？”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那倒不是。在我看来，主要是因为当时父亲大人已经决意起兵抗击骏河今川氏的上洛大军，他不敢得罪今川义元的缘故！”
浓姬笑道：“这就对了。可见，浅井久政也不是那种不识时务、一味迂腐顽固到底的人啊！这也正是我为何打算把雪姬嫁到小谷城，而且坚信一定能够成功的原因之所在！”
对于浓姬的自信，织田信长不禁感到有些惊诧，追问道：“为什么你坚信浅井久政一定能够接受这门亲事？”
浓姬笑道：“套用明国一句典故，殿下这是‘当局者迷’；而阿浓却是‘旁观者清’——雪姬固然只是我们的养女，可她也是阿市妹妹的外甥女啊！换而言之，她也是明国皇帝陛下的外甥女，也就是明国人常说的‘皇亲国戚’。以这样的身份，难道还不配嫁给只领有近江一国的浅井氏家督继承人？”
浓姬这么说之后，织田信长久久沉默不语。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听出了浓姬没有说出口的下文——明国数万大军眼下就驻扎在京都城外，浅井久政当年惧怕今川义元，难道如今就不惧怕明国大军吗？跟打败了纪伊三好氏、甲斐武田氏和越后上杉氏三家强藩联军的明国大军比起来，昔日的‘天下人’今川义元又算得了什么？！一旦明国方面认定浅井久政故意怠慢甚至侮辱皇亲国戚，近江浅井氏就祸在不测。只是他一向耻于被别人认为是靠明国的支持而得以复国，更不想藉此再得到什么好处。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只好沉默以对。
织田信长内心的真实想法，根本瞒不过和他同床共枕而又聪慧过人的浓姬，浅浅一笑，说道：“父亲大人在世之时，称赞殿下是‘全日本第一的女婿’。浓姬看来，殿下完全配得上这样的评价。可是，殿下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如父亲大人……”
织田信长随口问道：“哪一点？”
浓姬正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行事只求结果，不问其他！”
怕织田信长不明白自己这句话的深意，浓姬又补充说道：“其实，在眼下这个战国乱世，象父亲大人这样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比如说父亲大人出身卖油郎，在土歧氏家中出仕奉公之后，又与土歧赖艺的侧室三芳野夫人私通，最终杀死了土歧赖艺而自立为美浓国主，不但诸国大名、领主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就连土歧氏许多老臣也向父亲大人俯首称臣，甘愿奉父亲大人为主公。还有逆贼三好长庆，不但逼迫昔日家主细川信元管领大人隐退，夺取了细川氏的家业；还悍然放逐了义辉殿下，另立义昭殿下为征夷大将军。如果不是因为义辉殿下请来明国大军平定叛乱，谁能质疑他‘天下人’的地位？”
听到浓姬说的如此直白，连自己父亲当年的那些不义之举都毫不讳言，织田信长不好再继续保持沉默，更不好矫情地表示反对，只得叹道：“你说的对。这个战国乱世，原本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世俗之人也只会向胜利者屈膝，谁还会管你用的是怎样的手段……”
浓姬喜笑颜开，说道：“殿下能够这样想，距离实现掌控天下的大志也就为期不远了。”
织田信长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派人去近江小谷城提亲。”
浓姬调皮的一笑，说道：“殿下错了，阿浓何时说过要派人去近江小谷城提亲啊？”
织田信长一怔，说道：“我们不是要把雪姬嫁给浅井长政吗？”
浓姬笑道：“那也不必去小谷城啊！殿下前一阵子忙于讨伐美浓国，义辉殿下回驾京都，也没有派人前去道贺朝觐，岂不是大大的失礼？所以，殿下应该派人进京向义辉殿下道贺，随便提出这件事情也就行了。”
织田信长明白浓姬的言下之意——义辉殿下也会乐见自己的肱股大臣和明国的皇亲国戚联姻，藉此巩固和明国的关系，不但会大加赞同，或许还会主动派人去近江撮合这门亲事。如此一来，不但浅井久政无法拒绝，嫁到小谷城的雪姬就等于是幕府将军赐婚，身份也就不一般了，在近江浅井氏家中的地位会大大提高，成为近江浅井氏家督继承人浅井长政的正室夫人那是自不待言，日后织田信长率军讨伐美浓，浅井久政也就不会因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美浓国主斋藤龙兴而横加干涉……
想到这里，织田信长忍不住叹道：“阿浓，你真是算无遗策啊！看来，竹中半兵卫那个小子应该把‘今之孔明’的称号让给你才对！”
得到丈夫不加掩饰的夸奖，浓姬喜不自胜，继续说道：“除了雪姬的婚事，殿下还应该考虑另外一门亲事。”
“谁啊？”
“就是殿下的弟弟又十郎。”
“又十郎？”织田信长再度惊诧地说道：“他才四岁，就要考虑他的婚事了吗？”
浓姬笑道：“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总是要结婚的。眼下刚好有一门好亲事，为什么要错过？”
织田信长饶有兴味地追问道：“那么，你替他选中了哪家的女子？”
浓姬说道：“北畠氏有位公主名叫三重姬，今年十四岁，恰好比又十郎大了十岁，我认为他们是一对很合适的夫妻。”
战国大名之家，女子一过三十岁就要服老，主动把侍寝的责任交给丈夫那些年轻的侍妾；而三重姬却比又十郎大了整整十岁，这怎么能说是一对合适的夫妻？因此，织田信长摇头说道：“浅井长政比雪姬大十岁，因为他是男子，所以没有关系。你说的那位三重姬比又十郎大十岁，这怎么可以？”
浓姬正色说道：“三重姬的父亲北畠具教是伊势北畠氏的家主，而北畠氏一向被视为吉野朝的柱石，眼下虽说衰落了下来，势力仍然遍及纪州、熊野、大和、伊贺、志摩等地，兵力也有两万五千名之多呢！更重要的是，尾张和美浓一样，也有三个方向的敌人：美浓、三河和伊势。美浓已经成为殿下的囊中之物；三河冈崎松平氏的家主松平家康与殿下情同手足，又已经和我们缔结了盟约，也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只剩下了西南面的伊势。殿下想要安心地向外扩张、最终夺取天下，必须化解来自西南方向伊势的威胁。眼下我们虽说已经夺取了伊势长岛的桑名城，获得了进攻伊势的根据地；可是，那里一直是本愿寺的地盘，伊势北畠氏如果和本愿寺长岛御堂联起手来，以我们的实力，未必能够守得住桑名城。所以，我们需要与伊势北畠氏联姻，使他们不会倒向长岛御堂那一边，殿下也就可以腾出手来夺取美浓了……”
“话是这样的没错。可是……”织田信长欲言又止。
原来，织田信长当年为了劝谏父亲织田信秀不要沉湎酒色，公开追求父亲的爱妾岩室夫人，曾在家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但给了柴田胜家等人串通一气、说服织田信秀废黜织田信长，改立他的弟弟信行为家督继承人的大好良机；岩室夫人也因此受到不少家臣们的暗中腹诽或公开指责。而后尾张织田氏兵败灭国，岩室夫人被依附今川义元的清州城城主织田信友强行霸占，为了保护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又十郎，不得不忍辱负重、委身于贼。织田信长夺回清州城之后，有心想要保护岩室夫人，碍于家臣们的压力，只好责令岩室夫人削发为尼，将又十郎也交给同族的人代为照顾。因此，他的心中始终对幼年便失去父亲、并且和自己的母亲骨肉分离的同父异母弟弟又十郎心存一份愧疚之情，也就不想让只有四岁的又十郎也成为可悲的战国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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