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零六章绝处逢生
大久保新八郎忠俊也是第一次指挥火枪队,看到已经把甲军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无疑能够大大地减轻松平军断后部队的压力,无比兴奋地大声喊道:“好!再给他们来一阵!”
甲军兵士的注意力都被山坡上耸立的那根枪杆上高高悬挂着的那颗鲜血淋漓的锃亮光头吸引住了,都在心里猜测、怀疑、甚至担心那就是他们的主公、甲军总大将武田信玄的高贵头颅。就在他们愣神之际,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排枪之声从那边响起,虽然没有几个人中弹倒地,却让所有的甲军兵士都惊慌失措了起来。有人惊恐地大叫道:“冈崎人攻破了我们的中军,总大将已经战死了!”
还有人跟着大叫道:“我们被冈崎人包围了!”
混乱仿佛具有传染性一般,先是几个人惊恐地大叫,接着,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一起大叫起来:“我军已经战败,被冈崎人包围了!”
队伍之中的山本勘助、马场信房两人自然知道,他们的主公、甲军总大将武田信玄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中军大帐的坐床之上,悠闲地摇着军扇,和自己的佑笔聊天,让其记录下自己对此战的心得或是对人生的感悟;而主公的头颅也一定好好地长在自己的脖颈上。但是,一片混乱之中,任凭他们如何高声叫喊、厉声叱骂,就算是愤然抽出武刀,斩杀了两三个率先丢下武器、转身逃跑的兵士,也不能使全军稳定下来,更不能阻止有更多的兵士丢下武器,转身逃跑。两人万般无奈,不得不派人回到犀崖后方的大营之中,请求武田信玄准许他们暂且停止追击,收拢队伍。
听到山本勘助、马场信房两部追击失利,并且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武田信玄无比愤怒。但是,他的心里很清楚,这是自己轻敌的缘故,不能怪山本勘助、马场信房怯懦无能;加之兵士们鏖战了大半天和几乎一整夜,不但伤亡惨重,更丧失了再战的勇气,只好同意他们的请求,命令全军驻扎在犀崖后方休整。甲军也就因此丧失了衔尾追击松平军,趁乱拿下冈崎城的最佳时机。
断后的松平军也都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山崖之上的火把和旗帜,听到了震天的枪声和呐喊声;接着就看见对面的甲军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而后又朝着自己的本阵逃去。所有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相信自己居然能够逃过必死的一劫,无不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同时,方才爆发出来的力气象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样,顿时觉得浑身乏力、酸困不已。不少人甚至再也拿不动手中的刀枪,也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动也不想动了。
天野甚右卫门和植村新六郎两人凑到雪斋禅师的近前,低声说道:“大师,我们撤吧!”
虽说自己是松平家康的师傅,在冈崎松平氏家中地位超然,所有的人都对自己礼貌有加;但是,自己毕竟没有在冈崎松平氏家中奉公,刚才组织人马阻击甲军,也是因为形势万分危急,容不得顾忌太多。但天野甚右卫门和植村新六郎两人这样来请示自己,无疑是把自己当成了上司,甚至当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雪斋禅师既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也只有当初骏河今川氏还是今川义元当家之时的信任和尊崇;更感到身上的责任重大,就丢开身份的尴尬,斩钉截铁地说:“不能急着撤退。甲军只是一时惊慌失措,以为被我们包围了,这才撤回本阵。如果我们匆匆而逃,他们一定会识破我们的实力,便会掉头追赶。我们大多是步卒,甲军中军却有两千人的骑兵。即便我们能逃回冈崎,也会被他们衔尾追击,攻至冈崎城下。不知主公回城之后有否安排守城诸事,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天野甚右卫门和植村新六郎两人都是冈崎松平氏家中的重臣,其中天野甚右卫门还是家老,自然清楚松平氏的实力,也料定对面山崖之上冒出来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很多,只是施出了疑兵之计来虚张声势而已。他们就都点头说道:“大师言之有理。我们可以全部战死,也不能让甲军轻易攻到冈崎城下!”
接着,他们又都转身,对那些丢下刀枪,坐在地上喘气的兵士连踢带打,吆喝着说道:“混蛋!取下武田信玄的首级之前,我们还没有取得胜利,怎能放下武器!快点都站起来!”
这个时候,仿佛是为了验证雪斋禅师的判断一样,一队骑兵高擎着旗帜和火把,从对面疾奔而来。兵士们不得不再度凝聚起体内最后一点力气,拖着沉重的身子,拄着刀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准备用自己的残破之躯迎战天下闻名的甲斐铁骑。
骑兵渐渐走的近了,大家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自家的兵马,领头的是次席家老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兴奋地呐喊起来:“忠俊大人!忠俊大人!”
脸色已经吓得惨白的天野甚右卫门和植村新六郎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迎上了大久保新八郎忠俊,躬身施礼,说道:“大人辛苦了!”
大久保新八郎忠俊没有理睬他们,跳下马来,对着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的雪斋禅师施礼说道:“忠俊接应来迟,让大师受累了!”
雪斋禅师双掌合十,回礼说道:“忠俊大人言重了。冈崎人不念贫僧旧恶,待贫僧以上宾之礼,贫僧惟有如此,方能回报一二。”
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回头对着自己带来的那一百名武士吆喝道:“大家都下来,把马让给受伤的人。我们一道回冈崎!”
接着,他又将自己的马牵到雪斋禅师的面前,说道:“请大师上马!”
雪斋禅师客气地说道:“忠俊大人方才有命令,马匹要让给伤者。贫僧赖有诸天神佛护佑,侥幸没有负伤,怎能乘马?”
大久保新八郎忠俊说道:“你是此战最大的功臣,当然有资格乘马!我忠俊还要替你牵马拽镫,将你送进冈崎城!”
既然潜入甲军阵后的大久保新八郎忠俊他们已经安然返回,与断后部队汇合,说明甲军确实已经收兵回营了。此时已近天明时分,若是再停留在这里,等到天明之后,甲军发现松平军只有区区一两千人,一定会再度挥师来攻。雪斋禅师也就不再推辞,上了大久保新八郎忠俊的马,说道:“那么,我们就一同回冈崎城吧!”
断后的松平军拖着疲惫的身躯,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冈崎城,天色已经大亮了。雪斋禅师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城门各处守备,略微放心了一点。不过,他却没有看到松平家康的身影。三方原会战不用说是大败而归,甲军随时都有可能杀至冈崎城下,身为冈崎城主的松平家康却不在城里指挥作战,既让雪斋禅师觉得有些奇怪,更担心自己的爱徒会否因为身受重伤而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就问前来迎接自己的松平氏首席家老鸟居忠吉:“家康呢?”
鸟居忠吉笑道:“呵呵,主公大概还在睡觉吧。”
雪斋禅师更加觉得诧异了,说道:“甲军随时都有可能杀至冈崎城下,必须立刻叫醒他,让他指挥守城!”
鸟居忠吉笑道:“反正我们已经失败了,无论甲军何时攻来,我们都只有据城死战这一条路好走。而主公昨日鏖战大半天,一定疲惫之极。且让他好好睡上一觉,等他体力完全恢复、头脑完全清醒之后,再来指挥我们守城好了。”
尽管早在骏河今川氏家中奉公之时,雪斋禅师便与冈崎松平氏打过不少交道,其后还曾率军进逼冈崎,胁迫松平党交出冈崎城;可是,对于松平党人的怪异想法,他从来都不大明白。只因自己身份十分微妙;对方又是冈崎松平氏家中松平家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家老、城代鸟居忠吉,他也不好提出反对意见。
在鸟居忠吉等家臣们的纵容、甚至可以说是娇惯之下,松平家康美美地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时分。家臣们也早已把撤回来的人马清点完毕,昨天五千松平军与两万甲军鏖战半日再加几乎整整一夜,却只损失了不到两千人,还有一大半的兵士都撤了回来,这不能不说简直是个奇迹。
这么一场注定毫无胜机的大战,虽然最终的结局不曾改变,却能和敌人斗个旗鼓相当,并且成功地阻止了敌人的追击,还使敌人遭受到了巨大损失,不得不驻军休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最好的结局了。松平家康觉得这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运气好的缘故,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支配着这一切,渐渐开始相信家臣们所说的自己是普贤菩萨真达罗大将的化身;也渐渐开始相信自己或许真的受到诸天神佛的眷顾和护佑,能够实现师傅雪斋禅师所寄托的带领这个日出之国走出战国乱世、拯救大和民族万千子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重任——在这之前,在明国南京国子监受教孔孟圣贤之道多年的他,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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