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清晨,服部右京亮按照武士之家的规矩,早早就起床,来到后院练习刀法,还没有完成挥刀三百次的早课,陇川一益就急匆匆地赶到后院,说道:“右京亮,我昨晚喝醉了,没有……没有说什么吧?”
服部右京亮收起了练习用的木刀,看了陇川一益一眼,见他满眼的目糊,脸上还带着宿醉之后的疲倦,身上还有大片的酒渍,心中不禁暗暗发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你只是跟我述说了一肚子的委屈,听得我早就犯困了,你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才睡的。”
“不对啊,”陇川一益挠着蓬乱的头发说道:“我记得自己喝醉之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要是你比我先睡,怎会有人把我搬到了客房之中的榻榻米上?”
服部右京亮心中暗自懊悔自己昨晚念及旧情,还那样体贴地照顾喝得酩酊大醉的陇川一益,嘴上却说道:“看你说的。我怎么说也是长岛御堂的侍卫大将,家里有十来个仆役侍女,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老朋友,怎能任凭你趴在桌子上睡觉?”
陇川一益哀求道:“右京亮,你知道的,我陇川一益可不是不忠之人,你一定不要骗我……”
服部右京亮突然泛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说道:“一益啊,我昨天问过你,你是不是想成为本愿寺的部下,你矢口否认。作为老朋友,我再问你一句,是真的不想吗?”
陇川一益怔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不想。可是,见到你之后……”
见到陇川一益欲言又止,服部右京亮说道:“好啊!你的意思是说,没有认出我之前,你想成为本愿寺的部下;认出我之后,却又不想了。是不是这个样子?难道你认定我是那种没有器宇的人,或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陇川一益又长叹一声,说道:“右京亮,你不要再问了。再问下去,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服部右京亮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不要吞吞吐吐的!这不是你陇川一益的**情!”
陇川一益问道:“你真的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
“哼!”
“好吧!看在多年的老朋友的份上,我不妨对你直言。”陇川一益说道:“你说的不错,没有认出你之前,我的确想成为本愿寺的部下,因为被逐出尾张之后,我已经无处可去,身为浪人,想要投靠新的主人谋个职位,这没什么错吧?但是,尾张周围,都是我们织田氏的敌人,我要是投靠他们,比如说,美浓的斋藤氏、三河的松平氏,岂不是要与昔日的主公和朋友为敌?那么,我就真的成了尾张织田氏不折不扣的叛徒。所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本愿寺。在这个战乱之秋,或许这里还是一方净土,只是保护自己的佛田和信徒,不会公开与某国某地的大名、领主为敌,去争抢别人的领地。可是,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就改变了主意,不想更不能成为本愿寺的部下了……”
服部右京亮有些糊涂了,追问道:“为什么?”
陇川一益眼睛紧紧盯着服部右京亮,说道:“右京亮,你是长岛御堂的侍卫大将,不在城中料理政务,却到村子里去催收田赋,这正常吗?”
服部右京亮恍然大悟,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嘴上却还在否认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在城里呆腻了,出去走走,看看乡间那样美好的秋色,不行吗?听说在今川氏三万上洛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你的那位前主公织田上总介信长还到村子里去和领民跳舞呢!”
“不错,信长公的确是和村民们跳舞。可是,他是为了迷惑今川义元。那么,右京亮,”陇川一益顿地说道:“你是为了什么要出城?是不是为了对面尾张那片肥沃的土地?”
服部右京亮的脸色微微一变,手也悄然握紧了刀柄,说道:“什么土地?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不想和你为敌,右京亮!”陇川一益悲哀地说道:“我已经被信长逐出了家门,不再是尾张织田氏的家臣。否则的话,我就不会空着手到后院来找你了。你的武技和我不相上下,可是,你如今拿着练习用的木刀,身边又没有随从,如果我带着刀,你会是我的对手吗?”
服部右京亮松开了握紧刀柄的手,说道:“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你猜得不错,那片肥沃的土地是该换换主人了。与其被悍然放逐幕府将军义辉殿下的三好长庆夺去,或是落入弑父夺位的六尺五寸的手中,还不如被我们本愿寺辟做佛田至少,我们向百姓征收的田赋和供奉,要比领主低一些!怎么样?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愿意和我一起为本愿寺效力吗?”
陇川一益苦笑道:“作为多年的老朋友,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不忠的人,所以,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那么,你想到哪里去?”
陇川一益沉默了下来,良久以后,这才叹道:“战乱之秋,就连佛门也不再是一块净土,看来我只能四海漂泊了……”
服部右京亮摇头说道:“你精通战法,武艺又好,为什么要甘愿成为浪人呢?”
“不要劝我了。我说过,我不是一个不忠的人。告辞了!”
说完之后,陇川一益转身就走。可是,他还没有走出后院的门,就听到服部右京亮在他身后喝道:“站住!”
陇川一益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说道:“右京亮,我已经被逐出了尾张,你的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动手吧!”
服部右京亮疾步走了过来,走到了陇川一益的面前,冷笑道:“我知道你已经被逐出了尾张,当然无法把我的事情传给织田氏。不过,我们本愿寺并没有和尾张织田氏公开决裂,我还是可以去清州城的。你说,如果我在信长公或是织田氏家里其他人的面前,谈论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两位大人在墨俣筑城一事,他们会不会猜到是你告诉我的?”
“你”陇川一益愤怒地说:“你昨晚故意灌醉我,就是想从我嘴里窃取尾张织田氏的机密吧?”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不过,”服部右京亮恶毒地笑道:“我只不过是出于好奇,问了几个感兴趣的问题而已。你自己要说出来,我总不能堵着耳朵不听吧?”
陇川一益长叹一声,悲哀地说道:“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你为什么要害我?!”
服部右京亮冷冷地反驳道:“正因为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我才要拉你一把,免得你堂堂的陇川家族的长子、平手政秀大人最珍爱的女婿,却沦为一个可怜的浪人!你刚才说的不错,值此战乱之秋,就连佛门也不再是一块净土。可是,跟其他大名、领主比起来,本愿寺至少还是值得人们去追随的,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信徒甘愿把土地辟作佛田!”
陇川一益喃喃地说:“我……我不是不忠的人,明知不利于织田氏的事情,我怎么去做?”
“什么不利于织田氏?”服部右京亮说道:“我刚才说了,对面那片肥沃的土地是该换换主人了。你身为尾张织田氏的重臣,难道还看不到这一点?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尾张织田氏就将不复存在!到时候,你帮我把那片土地收过来,献到佛前,不但是你的功德,还能救护许多原本属于尾张织田氏的百姓,更是功德无量!诸天神佛也会保佑你的!”
陇川一益又一次沉默了,良久以后,突然问道:“这么说,你们只是有这个想法,还不会即刻攻打尾张?”
服部右京亮听他言下之意,心中已经有所松动,笑道:“呵呵,我们虽然一心向佛、不计生死,却不是一介莽夫。你的那位前主公虽然脾气暴躁、**情古怪,武运却还不错,又刚刚取了天下人今川义元的首级,我们何必要急着去招惹他?”
“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
服部右京亮说道:“先前是担心你的那位前主公攻打长岛,进而夺取伊势,去抄三好长庆的后路,所以打算在这附近建造一座城池。如今既然知道他要在墨俣筑城,看来是要攻取美浓。那么,筑城的地点就可以变一变了。对了,你精通筑城之道,觉得应该在哪里筑城为好?”
陇川一益犹豫了片刻,这才答道:“我想是蟹江新田吧。”
其实,服部右京亮刚才那么说,只是在试探陇川一益,他原本选定的筑城地点,正是在蟹江新田,一来那里濒临长良川,与对岸的桑名三郎行吉的桑名城互为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二来那里接近本愿寺早就盯上的尾张那片肥沃的土地,一旦织田氏被三好长庆和斋藤义龙的联军所灭,他们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那片土地。陇川一益的建议不但证明了他的本事,更证明了他已经决定投靠本愿寺!
服部右京亮问道:“如果在蟹江新田筑城,你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民夫、工匠和材料齐备的话,大概二十天左右吧!”
“好!就这么决定了!你赶紧设计这座城吧!”不知不觉中,服部右京亮**了上司的口**:“新城建造完毕之后,你就是城守大将!”
陇川一益又犹豫了片刻,这才向服部右京亮行了个礼,说道:“多谢!”
服部右京亮得意地大笑道:“一益啊,成为我的部下,你不会有所不满吧?”
陇川一益苦笑道:“你是御堂侍卫大将,**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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