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岛津贵久发出的征召令,总共征召了不到两千人,再加上当日留下守卫鹿儿岛城的那一千名足轻,拢共不到三千人,若是防守海高城那样的小城,倒也勉强够用;可是,对于鹿儿岛城这样方圆几里的大城来说,这么点人守外城都不够,更不用说还有二道城、三道城了。可是,城中的房子都是木制、竹制的,而通常攻城一方都要向城中射入大量的火箭,如果不留人防守二道城、三道城,敌人射来的火箭很容易就能引起一场大火。更要命的是,那些该死的明国人还有那么多厉害的火器,如果朝着城中乱打,城中又没有充足的人手及时救援,顷刻间整个鹿儿岛城都会灰飞烟灭!那些被岛津贵久留下来和自己一同守城的家臣和武士们越想越觉得可怕,纷纷向主公建言,请求从日向、大隅紧急调集大军回援主城。岛津贵久却打定主意要把抵御明国大军入侵的责任推给所有的战国大名,舍不得动用自己留给儿子复兴家国的本钱来跟明国大军死战,因而拒绝了家臣们的建议。不过,碍于兵力实在单薄,他命令守城兵士撤离外城,专心防守二道城和三道城。此外,为了安定军心,他还强装出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日日在天守阁上召集留守的家臣宴饮,还赐给守城的武士和足轻们大量酒食,鼓励大家放开吃喝,养足精神,到时候好痛痛快快地砍杀那些该死的明国人。
“时候”很快就“到”了!
第一军各部分别在永定港和海高城休整十日之后,按照议定的作战方略,兵分三路,三箭齐发,再度奔向杀敌报国的血火战场。全军将士无不摩拳擦掌,要为百年来遭受倭寇烧杀掠的大明同胞报仇雪恨。其中第一军主力,即第一师、独立骑兵旅和军属重炮团所组成的中路大军直扑鹿儿岛城而来。
一路上没有遇到倭奴的抵抗,村庄里也几乎空无一人,第一师师长郑福仁有些担心了,问随第一师同行的俞大猷:“军门,狗娘养的倭奴该不会是全跑光了吧?”
俞大猷自信地一笑:“应当不会。倭奴都是冥顽愚忠之徒,若是主家有令要固守城池,他们是断然不敢抗命不遵的。”
“可是,岛津贵久那个狗娘养的再给我们来一个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怎么办?”
俞大猷又笑道:“料想也不会如此。要知道,萨摩乃是倭奴岛津氏的根基所在,鹿儿岛城又是岛津贵久那厮的主城,若他弃城而逃,那可就颜面扫地,再无称霸一方的本钱了!”
郑福仁忍不住抱怨说道:“照我说,就不该在海高城休整那么多天!我军当日大破倭奴,该当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鹿儿岛城。若是能活捉岛津贵久那个狗娘养的献给皇上,我们这一次远征倭国,不但是立下了奇功,更是爆了个满堂彩!”
听到郑福仁这么说,俞大猷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忧虑:自从誓师出征以来,明军接连攻克了对马、壹歧两岛;登陆萨摩之后,又大破倭奴岛津氏,全军各级军官将佐乃至普通兵士都不免有些骄纵轻敌,正所谓骄兵必败,尤其是跨海远征异域番邦,稍有不慎,便有全军败亡之虞,乃至会影响到大明国运。看来,得给弟兄们敲敲警钟了……
想到这里,俞大猷正色说道:“虽说古语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我等为将之人,应当体恤下属,我军自于朝鲜釜山誓师出征以来,众将士连番征战,舟车劳顿,且有多人不服水土,不耐久战,岂能为贪一己之奇功,置众将士于险地?”
郑福仁仗着自己与俞大猷多年的袍泽之情,不以为然地说:“军门,不是我老郑贪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可是兵书上说的。再说了,我看那倭奴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我军兵多将广、火器犀利,用牛刀杀鸡,算不上让弟兄们以身犯险吧?”
俞大猷的语气骤然严厉了起来:“越是如此,越不能掉以轻心!军中弟兄皆有父兄妻子,若他们身死异国他乡,即便有朝廷抚恤恩养,衣食固然无忧,丧失亲人的锥心之痛又该如何方能排解?”11
俞大猷虽生性敦厚,宽待属下,毕竟是掌兵多年的军中大将,此刻沉下脸来,顿时流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凛然气概。郑福仁也不敢再多嘴,只能唯唯称诺。
这个时候,充当此战先锋的独立骑兵旅派人来报:“我部已抵达鹿儿岛城下,倭奴并未出城迎击,但城中依然高树有倭奴头目岛津贵久的旌旗。亦军门已命我部迂回城外,将鹿儿岛城围住了。”
骑兵擅野战而不擅攻城,因而按照预定的攻城计划,独立骑兵旅负责野战并监视从别的地方来的援军,攻城重任交由擅长攻坚的第一师负责。郑福仁听到独立骑兵旅已经把鹿儿岛城团团围住,倭奴头目岛津贵久仍滞留在城中,赶紧催促兵士加快行军速度,赶在日落时分来到了鹿儿岛城城下。他原本打算连夜攻城,却被俞大猷以敌情不明且不利于发挥明军优势火力为由拒绝,命第一师众将士安营扎寨,好好休息。
次日清晨时分,明军正式开始攻打鹿儿岛城,军属重炮团首先集中火力,向鹿儿岛城那座石墙高筑、矗立在城池入口的七层天守阁猛烈炮击。为了减轻第一师攻城时的压力,减少伤亡,俞大猷特意提醒重炮团团长王天保不必吝惜,务必摧毁倭奴的城防工事。
听到隆隆的炮声,第一师上至师长郑福仁,下到普通兵士,心里都是无比舒爽尽管不如自己亲身上阵厮杀来的痛快,但人人都知道,有了这些铁家伙的“开场锣鼓”,自己的“戏”就好“唱”了,或许还会一上场便博得个“碰头彩”。他们无不希望重炮团的弟兄们再把锣鼓点子敲得更响一些。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炮声非但没有更加猛烈,反而逐渐稀拉低沉了下来。请示了俞大猷,来到承担今日主攻任务的二团,准备亲自督导攻城的郑福仁十分不满,嘟囔着对二团团长孙松说道:“王天保那个山西侉子是个老抠,他八成是看倭奴没有反击,认定倭奴已经不行了,就舍不得再用他的那些宝贝疙瘩帮我们开路了!”
孙松笑道:“我看八成也是,王天保那个山西侉子整天把一颗炮弹值好几十两银子挂在嘴边!每次找他要火力支援,比毬上割筋还难!好象谁稀罕他们插手似的!”
说到这里,孙松神秘兮兮地凑到郑福仁的跟前,压低了嗓门说道:“师长,其实我看啊,这样也好,弟兄们早就憋坏了,我看干脆叫他们歇着算了,我带弟兄们上,三个时辰保证拿下鹿儿岛城!”
郑福仁把眼珠子一瞪,骂道:“我说你孙松真是长能耐了!就这么个破城这么点破人,王天保那个山西侉子抠是抠,可还是帮你打了好几百发炮弹,你还要三个时辰!早知道你这么窝囊,我就叫一团上了!”
孙松忙陪着笑脸说道:“刚才话赶话说的急了,没有想停当。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不把岛津贵久那个龟孙的脑袋给你送来,不用你师长骂娘,我拿我自个的脑袋顶账!”
郑福仁阴沉着脸不说话,孙松更急了:“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管保让你师长和俞军门在鹿儿岛城里吃午饭!”
郑福仁还是不说话,可是,孙松心里掂量了一下,正所谓军中无戏言,他也不敢再漫无边际地夸海口,哭丧着脸说:“师长!那些个狗娘养的倭奴把城修的这么高,竟然有七层之多,还不知道岛津贵久那个龟孙藏在什么地方!我总得带人一层一层地搜吧!一个时辰不能再少了,再少,说句得罪的话,别说是让耿大彪那个龟孙调一团上来攻城,就算是师长您老人家亲自带人上也不行啊!”
其实,郑福仁早就对攻打鹿儿岛城,尤其是那座足足有七层之多的天守阁的困难心中有数,方才那么说只不过是故意戏谑孙松而已。见平日里自信满满的爱将终于说了软话,他心中暗自好笑,这才开口说道:“你小子也知道这块骨头不好啃了?跟你说实话吧,老子还真没指望你三两个时辰就能给老子拿下鹿儿岛城,刚才跟你那样说,其实是在逗你玩。省得你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至于让炮团停止炮击的事,再也休提!不但不能提,老子还要亲自去炮团找王天保那个狗东西,让他再狠狠地给老子放上几炮,省得那些倭奴还有劲儿和弟兄们缠斗!”
郑福仁说罢就走了,只丢下孙松还在纳闷:师长怎么转性子了?既不提亲自带人攻城的事儿,还主动要找炮团要火力支援,难道就不怕战后叙功,被炮团拔了头筹?
他可不知道,就在昨日进军鹿儿岛城的路上,郑福仁刚刚受了俞大猷的训斥,哪里还敢为了跟炮团抢攻,让兵士硬攻倭奴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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