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许久,岛津贵久终于开口了,又是一声长叹,说道:“忠栋啊,即便你说的都是违心的话,我也不得不赞赏你的机敏睿智,岛津氏家中再也找不出你这样的聪明人了。{.}而这正是我为何原谅你当初鼓动我答应租借土地给那个该死的明国海商五峰船主;又为何原谅你屡屡建言失当、眼看着我岛津贵久和萨摩岛津氏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样危急存亡之际的原因!”
伊集院忠栋大惊失色:原来主公根本就没有忘记自己所犯下的那些过错啊!他赶紧跪伏在地上,沉痛地说:“确实如同主公所言,老臣误信那个该死的明国海商五峰船主的蛊惑,引狼入室;并屡屡建言失当,以致主公蒙受今日战败之辱,岛津氏遭受眼下危急存亡之祸。所以老臣才提出要死守鹿儿岛城,替主公赢得撤往日向、并在日向高城整军备战的时间。如果主公不允,老臣惟有切腹谢罪,以弥补这些年来的罪过于万一……”
岛津贵久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好了,既然我们把话都说开了,就不必再拐弯抹角,更不用惺惺作态了。你的罪过,也不是切腹谢罪便能弥补的。所以我要你活着,活着辅佐义久苦撑危局,为我萨摩岛津氏保存一线生机!”
伊集院忠栋心中骤然一喜,却又不得不假装糊涂,硬着头皮问道:“主公的意思是……”
岛津贵久说道:“你刚才说的不错,我们岛津氏据有九州五国,可是,眼下最安全之地,莫过于日向。而正因为日向是最安全之地,所以死守鹿儿岛城的人,不是你忠栋,而是我岛津贵久。你忠栋要带着岛津氏的家人和那些家臣们的家眷,撤往日向。”
“不,主公!”伊集院忠栋大声说道:“主公难道忘了义久殿下临行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我萨摩以一隅抗击明国倾国之师,即便战事不利,也丝毫不损主公大人威名,请主公大人不必拘泥于一时胜败,即刻带人撤往日向。忠栋愿意为主公死守鹿儿岛城!”
“正因义久那么说了,我才不能撤往日向啊!”岛津贵久叹道:“想我岛津贵久纵横九州几十年,身经大小十余战,未尝一败。只因没有听从义久的逆耳忠言,以致有今日全军大败。我独身逃回,已是奇耻大辱,若是再丢弃萨摩岛津氏世代据守的主城而逃,非但无颜面对天下人,更无颜面对义久。况且,此次明国大军跨海远征,十万大军直扑我们萨摩,身为岛津氏家主的我明知不敌,依然率军出阵,这原本是一件值得别人景仰之事,足以与楠木正成以弱旅抗击尊氏大军的凑川之战相媲美。可是,如果我战败之后还苟活世间,却不能象楠木正成那样从容自尽,全天下人都会耻笑我。与其让岛津氏为我这样的主公,让义久他们为我这样的父亲而蒙羞,不如我轰轰烈烈地战死,让别人提到我们岛津氏、提到我们岛津贵久之时,都会翘起大拇指,说我们是真正的曰本武士。这就是我们身为武士的荣誉……”
听到主公说的如此推心置腹,伊集院忠栋终于抛开了私心杂念,伏身在地,痛心疾地说道:“主公,老臣最怕主公说起这‘荣誉’二字啊……”
岛津贵久摇头叹道:“明国十万大军入侵我们萨摩,所图谋,绝非我们萨摩一隅,也不会仅限于九州八国。这可不单单是我岛津贵久一个人的荣誉,更关系到我们日出之国的生死存亡。我只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好在义久已经长大,无论武勇,还是谋略,都不在我之下,甚至,这一次,家里所有的人之中,惟有他看破了那些该死的明国人的阴谋诡计,并且提出了应对之策,可以说已经完全胜过了我,也完全可以做一位好家主,甚至,没有了我的束缚,他更能有所作为。我选择与鹿儿岛城共存亡,也是为了帮助他说服毛利元就那个家伙。这大概是我这个父亲,能为义久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略微停顿了一下,岛津贵久又接着说道:“我唯一所担心的,就是岁久脾气过于暴躁,也缺乏容人的雅量,未必能够善待他那几个兄弟,也未必能够得到家中诸人的衷心拥戴。而你做家老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调和家中诸人之间的纷争,恰好可以弥补他的不足。”
主公的话里话外已经是一副死志已决、临终托孤的口吻,令伊集院忠栋悲上心头,又倍感肩上的责任重大,嗫嚅着说道:“可是……可是……”
犹豫了许久之后,伊集院忠栋这才鼓足勇气说道:“请主公恕老臣直言,去年那个该死的明国海商五峰船主求租土地修建港口,今日所有的祸因,皆因此事而起,而老臣正是力主其事之人。这么大的罪过,主公可以原谅我,但义久殿下却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他未必会原谅我。还有,前日商议明国人港口动静一事,家中诸人都说不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惟有义久殿下独具慧眼,识破明国人的阴谋诡计,但他孤掌难鸣,曾屡屡目视老臣,希望老臣能支持他。可是,老臣昏聩无能,没有明白义久殿下的一片苦心。义久殿下想必对老臣已是失望之至,未必能向主公一样倚重老臣。所以,辅佐义久殿下之重任,只怕老臣无力承担,主公还是另择贤能之士,就让老臣随同主公一道死守鹿儿岛城吧!”
“刚才你说要代我死守鹿儿岛城,我知道你心中并非这么想。不过,此刻你说要随我一道死守鹿儿岛城,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岛津贵久感慨地说:“忠栋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伊集院忠栋激动地说:“主公能明白老臣的心意就好,老臣就算是到了冥府,也可以瞑目了……”
岛津贵久的语气骤然严厉了起来:“我自然能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却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很可能明军马上就要前来攻打鹿儿岛城,我为何不去布置守城之事,却和你说安置家臣们的家眷一事,难道你还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吗?或……”
他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伊集院忠栋,说道:“你已经猜到了,只是你不敢说而已……”
伊集院忠栋嗫嚅着说:“老臣是真的不明白……”
岛津贵久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是心神大乱,没有了往日的机敏睿智。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要你带着岛津氏族人和家臣们的家眷撤往日向,是让你给义久送上一份大礼。他既然已经识破明国人的阴谋诡计,大概会在日向高城停留几天布置守城之事。而驻守日向高城的岁久一向谦和忍让,是不会和义久争权的。收到你送上的这份大礼,义久也就不会计较你以前的那些罪过了。”
伊集院忠栋恍然大悟:岛津义久虽说是主公的嫡长子,又是家督继承人,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家主非他莫属。但是,主公一旦突然亡故,他又没有在身边即刻接任家主之位,势必会受到兄弟们的挑战;而且,家中遭遇如此之大的变故,岛津氏世代根基所在的萨摩也定然会陷落于明国人之手,焉知驻守肥前的嫡次子岛津义珍不会自立门户?但自己带着岛津氏的族人和大批家臣的家眷去投奔岛津义久的话,就等于是把家中所有的人质都交给了他,其中甚至还包括岛津义珍的妻妾和幼子。岛津义珍既有投鼠忌器之虞,那些在肥前奉公的家臣们也不会和他一起背叛家门,岛津义久接任家主的大局也就了……
伊集院忠栋还在寻思,就听到岛津贵久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只能告诉义久一个人:明国大军并没有十万人之多,但也不下于两万。哪怕集中日向、大隅两国的兵士,也不足以与之抗衡。所以,他切切不可贸然举兵为我报仇,还是按照他当初的想法,奏报天皇陛下和义辉将军殿下,让他们来处理此事!此外,
我之所以对你如此推心置腹,是希望你能象这么多年来辅佐我一样,尽心竭力地辅佐义久渡过眼前这个天大的难关,重振家业,再现我萨摩岛津氏雄霸九州的声威!
说到这里,岛津贵久突然伏下身子,抓住了伊集院忠栋的手,恳切地说道:“拜托了!”
主公做出这样绝非寻常的举动,伊集院忠栋被深深地感动了,几十年与主公君臣相知相交的往事,以及主公对自己的种种恩情顿时涌上心头,他反掌把岛津贵久的手握住,贴在自己的额头,老泪纵横地说道:“老臣一定辅佐义久殿下完成主公的遗愿!”
“好,那我也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了。”岛津贵久笑道:“忠栋,你家里的仆人并不是很能干啊!我们说了这半天的话,饭菜竟然还没有准备好!”
伊集院忠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或许……或许他们已经备好,只因主公和老臣说话,不敢呈上。老臣这就让他们给主公送来。”
“去吧。”岛津贵久说道:“别忘了拿酒。”
伊集院忠栋颇感惊诧地问道:“主公要饮酒吗?”
“呵呵,你我君臣相交几十年,今日却到了临别之时,岂能不对饮几杯?还有,”岛津贵久说道:“你要马上带着岛津氏族人和家臣们的家眷离开鹿儿岛城,撤往日向,就算是我替你饯行吧!”
(https://www.tbxsvv.cc/html/0/471/3274520.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