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岛津义久和岛津家久拼命赶往日向高城的同时,海高城城守高山八弥遵照家主岛津贵久的命令,点齐了城中所有武士和兵丁,子夜时分埋锅造饭,然后趁着月色,悄然出城,逼近了明国人修建的港口。
倭人之凶残狡诈、厚颜无耻,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加之去年汪直船队刚刚租借下来这处港湾,岛津氏却突然背弃盟约,指使家中武士、兵丁假扮成山贼、恶党大举进犯,也给港口守备部队敲响了警钟。因此,无论是当初那些整连、整排转业、加入汪直船队当水手的明军退伍军人;还是去年九月奉命抵达萨摩、接管港口防务的崇明岛守备团,无时无刻不在提高警惕,密切监视着倭人的一举一动。海高城兵士一出城,就被负责瞭望的明军发现了。邱勇鑫立刻禀报了俞大猷,并以第一军跨海远征已历时两月有余,亟待休整为由,主动请缨由崇明岛守备团负责迎击这股倭寇。
一来邱勇鑫说的都是实情,中朝联军自从四月初从朝鲜釜山军港誓师出征以来,接连攻克了倭人之对马、壹岐两岛,又马不停蹄地杀奔萨摩。尽管连战连捷,军中士气高涨,但兵士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确需休整几天;二来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大明军人,唯求杀敌报国,无需客套许多;三来崇明岛守备团前身是嘉靖二十四年平定江南叛乱的讨逆军中军刘鼎望所部,与禁军第一军的前身、讨逆军前锋的营团军既曾密切配合、协同作战;又曾互不服气、争抢战功,关系十分微妙;受命统帅中朝联军及参与讨伐倭寇的一切军旅的俞大猷万万不能让邱勇鑫所部将士有被轻视、受冷落的感觉,就爽快地答应了邱勇鑫的求战之请。
不过,俞大猷还是建议邱勇鑫,让他固守港口,凭借这一年来抢修的城防工事击退敌人的进犯,不必出城迎击。
邱勇鑫以为俞大猷不放心他那个团的战力,心中大为不满,赌气说道:“卑职所部自嘉靖二十六年调至崇明岛看押倭人战俘,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大破倭寇,为我大明死难百姓报仇雪恨。四年来众将士无不枕戈待旦,操练不懈,时常还要点出营中倭寇战俘对练,对倭奴之战技、战法知之甚详。是故卑职自认所部虽不敢比拟俞军门当年一手打造的‘天下第一强兵’,对付区区两千倭奴还是行有余力。倘若俞军门不信,卑职愿立下军令状,若是此番不能取胜,卑职甘愿以项上人头顶罪!”
俞大猷听出了邱勇鑫话语之中的怨气,笑道:“呵呵,邱将军误会了。本帅绝非小觑贵部战力,而是此战该胜,却又不可大胜。”
俞大猷的话把邱勇鑫弄糊涂了,问道:“卑职愚钝,斗胆敢问军门,何谓‘该胜’,又何谓‘不可大胜’?”
俞大猷解释说道:“所谓‘该胜’,抛开联军攻克对马、壹歧两个倭人海外孤岛不论,此战是为我军抵达倭人本土之首战。胜败关乎敌我双方的士气消长,是故我军定要战而胜之,报我大明东南沿海百姓百年所受倭寇袭扰、杀戮之血海深仇;更彰我天朝上国之赫赫天威。所谓‘不可大胜’嘛……”
俞大猷象是卖关子一般,反问道:“邱将军率部进驻萨摩已有大半年之久,本帅敢问将军,可曾对萨摩倭奴之兵力部署查探清楚?”
邱勇鑫应道:“回军门,卑职早已查探清楚。倭奴部署兵力,专一固守城池,类似于我军在各处关津要隘设置卫所、驻屯兵马。倭奴岛津氏在萨摩境内共有五座城池,共有守军一万一千三百余人分驻其中。大城有二,一为鹿儿岛城,是倭奴头目岛津贵久的本城,有守军五千;一为大弥城,有守军三千。其余三座皆为小城,一为轻海城,有守军八百;一为能见城,有守军五百;余下便是我军港口当面之海高城,因地处港湾要隘,驻军两千。今日来犯之敌,便是海高城守军。”
听着邱勇鑫侃侃而谈,俞大猷赞不绝口:“身在异域,竟能对敌情了如指掌,邱将军真乃奇才也!”
邱勇鑫谦逊地说:“军门谬赞,卑职愧不敢当。探明敌情,非是卑职所能,概因卑职所部常年驻守崇明岛看押倭寇俘虏,将士们大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倭国话。甚或因为倭寇俘虏多出身于倭国九州,连口音都和萨摩当地百姓一般无二。卑职所部兵士潜位窥伺、查探敌情,自然大为方便。”
俞大猷叹道:“当初将倭寇战俘集中看押于崇明岛屯田,又调贵部这样的精锐之师,军中诸将都殊无不解,刘军门还曾闹到张老公帅那里打擂台,简直象是剜了他的心头肉一般,可这是皇上的圣谕钦定,张老公帅也不敢违抗。如今看来,皇上此举正是在为今日征伐倭奴而未雨绸缪。真可谓是圣心远谟、明见万里啊!”
邱勇鑫区区一团之长,当然不知道这些军事决策的内幕详情,当年为了五军都督府好端端的突然调自己当牢头而大发牢骚,酒坛子都不知道摔了多少个,崇明岛倭人营里的倭寇战俘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了他的马鞭子和军棍。直到今日听到俞大猷说起,他才知道当年调他们团去崇明岛担任守备任务之人,竟是皇上,不禁万分激动,更为自己的浅陋拙见而万分羞愧,一时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才好。
身为朱厚熜的心腹爱将,加之无论是昔日的营团军,还是如今的禁军第一军,都是朱厚熜十分看重、关怀备至的部队,俞大猷自然时常都有这种“为报君恩、何惜此身”的感觉,也就对邱勇鑫的反映见怪不惊,微微一笑,将话题又转回到当前的军情上来:“将军调防此地半年多来,倭奴可曾大举进犯?”
邱勇鑫也回过神来,斟酌着回答道:“要说倭奴进犯,那是无日不有。但多不过百十人,少则十余人,从没有象今日这般一次就出动两千兵马。”
“这就清楚了。”俞大猷说道:“倭奴半年多来从未大举进犯,缘何今日却汹汹而来?依本帅之见,无非是他们查知我有大军到此,心生惊惧,便派一哨人马前来探我军虚实。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给他来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示敌以弱,让他们摸不清我军虚实。敌情不明,势必判断失误,进而攻守无方、进退失据。这就是本帅方才对你说的‘该胜而不可大胜’之缘由!”
邱勇鑫恍然大悟,由衷地赞叹道:“军门用兵如神,卑职服了!”
接着,他又兴致盎然地说:“军门既然有如此妙计,依卑职愚见,来犯倭奴不过两千人,我们团也就不必全团上阵了,只派一营之兵据守城墙、砦壕,管保守住港口,又不会让那些倭奴探知我军虚实。还有,倭奴并无犀利火器,弓箭也不足为虑,我们也就不必动用火炮,把示敌以弱的戏码给那些天杀的倭奴做足了,还怕那个倭奴头目岛津贵久不上当!”
这正是俞大猷“示敌以弱”之计的要义所在,邱勇鑫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的谋略,让俞大猷深感高兴,但他却担忧地说:“只是,倭奴所用长弓射程颇远,我军不用火炮阻敌,或会增加贵部伤亡……”
邱勇鑫自信地说道:“军门,卑职也试过,倭奴的长弓虽能射远,但超过五十步就难以穿透我军将士所穿的皮甲,应无大碍。”
俞大猷笑道:“如此甚好!那就依邱将军所言行事,只是一定要弟兄们务必多加小心,避免被倭奴伤了要害之处。”
邱勇鑫却又遗憾地说道:“好是好,卑职却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弟兄们解释啊!不瞒军门说,卑职所部奉命调驻倭国也有大半年了,倭奴时常前来挑衅,令弟兄们无不切齿痛恨。碍于行前总参谋部有令,在军门到来之前,卑职所部专一以守卫港口为重,不得轻启战端。卑职只能命人将他们驱散了事。弟兄们早就想痛痛快快跟那些天杀的倭奴干上一场了。如今俞军门率大军前来,弟兄们满以为可以得偿夙愿,却不曾想……”
邱勇鑫没有好意思再说下去,但无非就是“却不曾想你俞军门还是让我们只能将倭奴击退了事”这个意思。俞大猷哈哈大笑起来:“老邱,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方才告诉本帅,只是萨摩一隅,倭奴岛津氏便有一万一千三百兵士。除去今日来犯的两千人,还有九千三百人。这么多人难道还不够你那一个团痛痛快快杀的?莫不成你还要上奏朝廷,让五府和兵部将本帅及中朝联军全部调回国,让你一个团把倭奴都给包圆了?你们吃肉,总得给其他弟兄留口汤喝吧!”
一声“老邱”,几句玩笑话,一下子拉近了将帅之间的关系。邱勇鑫笑道:“那敢情好。可卑职就算有心如此,也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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