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织田信长说的如此坦率而又恳切,斋藤道三再次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我道三纵横世间数十年,只相信两个字:实力!这是在这个战国时代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在乱世之中,软弱是一种罪过,我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今天放过我,我还是会继续算计你。就像冬眠之后的蝮蛇,一旦苏醒,还是会攻击敌人一样。”
织田信长大笑道:“哈哈哈,岳父大人真是快人快语啊!不过,小婿始终认为,岳父大人既然答应将爱女阿浓许配给小婿,应该不会对小婿视若仇雠,是必要杀之而后快的。”
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而且,以岳父大人的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明国有句成语,叫做‘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岳父大人何等睿智之人,怎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斋藤道三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织田信长,说道:“鹤蚌不用说一定指的是你我二人,那么,我想问问,你所说的‘渔翁’指的是谁?”
织田信长知道,以斋藤道三的心机,决不会听不懂他的话,这么问,只不过是要听听他的见解而已,便说道:“原本觊觎岳父大人的美浓和小婿的尾张的渔翁有三人,如今清州城的织田信友已经被我取了首级,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了。这第一个,当然是小婿当下要对付的今川义元。他断然不会容忍小婿复兴家国,也不会容忍岳父大人特立独行,不遵从他的号令。如果岳父大人和小婿之间不和,岂不让他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斋藤道三不禁一怔,却装作轻松地笑道:“美浓虽无今川氏所据有的三河接壤,但两家一向相安无事,今川氏前次率军上洛,也没有进入我美浓领地,我与内府大人之间可称得上是旧日无仇、近日无怨。再者说来,我何曾不遵从内府大人的号令了?”
织田信长笑道:“近日近畿诸国都派了使者去骏府向今川义元拜贺新年,岳父大人为何没有那么做?以今川义元狂妄自大、睚眦必报的个性,只怕他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吧……”
斋藤道三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派使者……”
话才说了一半,斋藤道三突然明白了过来,眼睛里顿时喷射出愤怒的火焰:“这么说,你已经派人劫杀了安藤带刀他们?”
原来,每逢新年,各战国大名、一方领主都要向朝廷和幕府敬献新年贺礼,以示臣服之意。如今朝廷的天皇和幕府将军的势力日渐衰落,给不给他们敬献贺礼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代表朝廷和幕府掌控天下的“天下人”却兵强马壮,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因此,去年岁末,各国都派出了使者去骏府,向今川义元敬献新年贺礼。斋藤道三也不例外,早早就派出家中重臣安藤带刀前往骏府,给今川义元送去了两匹骏马和一套从明国海商五峰先生那里重金购来的精美茶具——今川义元颇好附庸风雅,斋藤道三这么做,正是投其所好,指望着藉此能让今川义元默认他当日接纳尾张织田氏犬山城信光一脉投靠的既成事实,不要支持清州城织田信友向他强行索要犬山城和尾张上二郡。
可是,织田信长却一口咬定他并没有派人向今川义元敬献新年贺礼,不用说,一定是他派人劫杀了使者安藤带刀。而且,尾张横亘于近畿至今川义元领地的要道上,织田信长放走了近畿诸国派出的使者,却单单将美浓使者劫杀,用意不外乎就是挑起今川义元对他的不满,将他和美浓国捆绑在尾张织田氏对抗今川氏的战车上,用心何其毒也!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派出使者之前,斋藤道三何曾想到织田信长已经悄悄潜回到了尾张,又何曾想到织田信长竟然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夺回那古野城、攻取清州城?因而也就没有让使者从美浓直接进入三河,而是专门走清州城——那古野城——冈崎城一线。表面上看,这条路线完全在今川氏的势力范围之内,去往骏府的使者走这条路当然最为安全,其实,除此之外,他更有一层深远用意——清州城的织田信友对他接纳犬山城织田信光的投靠甚为不满,兴许要寻隙滋事,他大张旗鼓地向骏府派出道贺使者、奉上厚礼,无疑是向织田信友表明自己与今川义元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可惜,斋藤道三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再妙,却被突然冒出来的织田信长给搅黄了,而且,更被织田信长巧妙利用,将他逼到了不得不与今川义元对抗的境地,怎能不让他怒气冲天?
面对斋藤道三愤怒的质问,织田信长笑道:“安藤带刀是岳父大人家中的重臣,小婿怎能随便取他的性命?只不过是请他在那古野城盘桓数日,以尽小婿地主之谊而已。如今,他大概正和小婿的家臣们一起饮酒作乐呢!”
事已至此,甚至连自己都已经被织田信长控制在这家小客栈里,斋藤道三也不敢随便得罪织田信长,便问道:“既然你已经控制了近畿诸国通往骏府的要道,为何还要放过其他大名派出的使者?让今川义元以为他们都不肯臣服于他,他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岂不是对你更为有利?”
“岳父大人此言差矣!”织田信长说道:“天下之事,无论大小,都拗不过‘义’、‘理’二字,小婿并不知晓近畿诸国大名的态度,怎能对他们的使者妄加留难?而岳父大人,既仗义庇护我织田氏信光一脉;又信守诺言,应允与浓姬公主与小婿的婚约,已然表明了美浓愿与我尾张共同进退的决心。至于向骏府遣使朝贺一事,小婿深知岳父大人一向尊崇朝廷及义辉将军,如今今川义元已被朝廷和义辉将军确立为天下人,挟天子以令诸侯,岳父大人礼尊他,也就是礼尊朝廷和义辉将军,这倒也无可厚非。但天下人却未免要误会岳父大人首鼠两端。小婿思虑再三,为岳父大人的名声而计,这才自作主张,留使者在尾张做客。”
即便斋藤道三再阴狠毒辣、厚颜无耻,受到一口一个“小婿”的织田信长这样的揶揄也不禁面孔发烫,赶紧岔开话题,问道:“那么,第二个‘渔翁’又是何人?”
织田信长笑着说道:“至于第二个‘渔翁’嘛,应该就是岳父大人的儿子义龙殿下吧!听说岳父大人本来准备多带两千人来富田和小婿见面的,最后却还是把他们留在了家中。为何如此,小婿冒昧猜测,大概是因为义龙殿下的鹭山城和岳父大人的稻叶山城只有三十里之遥的缘故吧!如果岳父大人和小婿在这里发生误会,只靠那两千人,怕是挡不住义龙殿下的攻击。所以,小婿认为,美浓一国本身就已经很混乱,岳父大人操心国内的事情大概都忙不过来,不会把小婿当成敌人的。”
织田信长的话恰恰说中了斋藤道三最难堪之处——他当年弑杀家主土歧赖艺,夺取了美浓国主之位,还把早就与自己私通的土歧赖艺爱妾三芳野收为自己的夫人。当时,三芳野已经怀有身孕,正是织田信长所说的“义龙殿下”——斋藤义龙。
由于斋藤道三自己也搞不清楚义龙到底是土歧赖艺还是他的儿子,加之他当时又没有儿子,就把义龙当成了自己的骨血,让他跟了自己的姓氏。斋藤义龙长大之后,身高六尺五寸,力大无穷,可称得上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因此,尽管斋藤道三现在的夫人——明智夫人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他还是让义龙做了自己的继承人,还把美浓国中仅次于稻叶山城的鹭山城给了义龙。
可是,斋藤义龙在一些别有用心的土歧氏老臣的挑唆下,认定自己是名门土歧氏的后裔,绝不是斋藤道三那个卖油郎的儿子,渐渐对斋藤道三心生恨意,甚至发誓要替亲生父亲土歧赖艺报仇,父子关系日渐恶劣。之所以至今还未反目成仇,那不过是因为斋藤道三手段高明,始终将美浓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没有给斋藤义龙以可乘之机而已。不过,斋藤义龙已经公开表示,只要道三一死,他就放弃斋藤的姓氏,改回原来的名门土歧氏,让斋藤道三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尽管他是凶残狠毒的蝮,可是,义龙毕竟很有可能是他的骨血,他始终下不了决心杀掉那个已经与自己父子相称二十多年的人……
沉默了许久之后,斋藤道三这才叹道:“可惜义龙没有你这份眼光和器宇,我死后,他大概只能在你门前为你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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