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熊邸,织田信长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悠闲,对守候在熊邸之外的前田利家和丰臣秀吉说道:“回尾张!”说着,便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竹之内波太郎目送着他们一行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一位僧人悄然走到了他的身后,略有不满地说:“你为何不向他提起尊崇佛祖的要求?”
竹之内波太郎回过头去,笑道:“我刚才向他提出供奉神明,天照大神的化身不计其数,他连供奉哪个神明都没有问,可见对此毫无兴趣。对天照大神的化身都是如此不屑一顾,你还能指望他尊崇外来的佛祖?”
那位僧人为之一怔,问道:“难道他毫无信仰?”
竹之内波太郎说道:“他的信仰,或许就是他手中的大刀吧!可见,他只是接受了我的勤王主张;甚至,只是把勤王主张当成了争夺天下的旗帜,所以我不愿追随他。”
僧人更是大惊,说道:“那你岂不是亲手造就了一位恶魔?”
竹之内波太郎淡淡地说:“只要能平定乱世,拯救天下苍生,纵然他是恶魔,我帮他又有何妨?更何况,这个世间本就污浊不堪,战国大名们个个高举屠刀,也的确需要有一位恶魔持剑向屠刀,以暴制暴,以武止戈。”
僧人对竹之内波太郎的话很不以为然,却又觉得无从反驳,就低下头去,低声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竹之内波太郎微微一笑,安慰他说:“好了,随风,平定乱世的人我已经找到了;至于开创盛世的人,你还是慢慢寻觅吧……”
织田信长当然不知道竹之内波太郎与一位名叫“随风”的僧人曾在熊邸门口有过这么一场对话,只觉得此次拜访的确不虚此行,竹之内波太郎的话仿佛是给他打开了一扇前所未见的大门,使他得以窥视别人所不曾看到的境界;更象是给他注入了莫大的力量,策马奔驰在风雪之中,忍不住长啸起来。
一路狂奔到了尾张,他才勒住马,回头对着拼命跟随在身后的丰臣秀吉说:“猴子,还记得当年救出竹千代的那帮野武士吗?”
丰臣秀吉少年时期并没有骑过马,又因出身贫寒,自幼身体瘦弱,没有织田信长那么好的体力,这一路狂赶下来,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说:“主……主公说的是那些……那些海部郡的野武士吧?”
“不错。他们的头目是谁,你知道吗?”
丰臣秀吉喘息稍稍定了,说道:“知道。是家住在位于木曾川三角州腹地蜂须贺村的蜂须贺小六。”
“你这只讨厌的猴子,怎么什么都知道?”织田信长说道:“我记得当年那帮神秘的大明武士奔袭热田神宫,你并没有随行。那些野武士和大明武士分手之后,你才和我们会合,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丰臣秀吉恬着脸说道:“主公,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混蛋!”织田信长向着一旁偷笑的前田利家吼道:“犬千代,我命令你取下他的猴头!”
前田利家忍着笑,拔出了大刀,作势要向丰臣秀吉头上砍去。丰臣秀吉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主公息怒、息怒,我说还不行吗?”
接着,他又恬着脸,说道:“不过,小人若是说了,主公可否不要生气?”
见织田信长沉着脸不理他,前田利家又把大刀举了起来,丰臣秀吉只好老老实实说道:“小人四处流浪之时,就认识了蜂须贺小六。正是小人向明国神秘武士推荐,雇佣他们协助救出竹千代公子……”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那些明国神秘武士此前大概从未来过尾张,又怎么能认识那些隐藏在我尾张的野武士?我就知道是你给他们牵的线!我问你,身为我织田氏的领民,却勾结外人,对我织田氏不利,该当何罪?”
“可是,主公不也……”
正说到这里,丰臣秀吉偷眼瞥见织田信长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忙改口说道:“当时秀吉还没有奉公,甚至还没有‘秀吉’这个名字,只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流浪少年日吉丸,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自从追随主公以来……”
丰臣秀吉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织田信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只猴子的话太多,还真是很烦啊!好吧,看在你那时候年幼无知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马上去蜂须贺村走一趟,带两句话给蜂须贺小六。第一句话:我信长已拜会了熊邸主人,并接受了他的主张,现在是他蜂须贺小六履行当年承诺的时候了;第二句话:那古野城的城代坂井大膳偷偷供奉财物给天王寺,让和尚们为刚刚去世的斯波义统做法事。让他通过他的手下尽快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原来,这一次回到尾张,织田信长还听说了另外一个消息,即尾张国主斯波义统去世,据说是被清州城城主织田信友所杀。
尾张织田氏原本是室町幕府三大家臣之一的斯波氏的家臣,织田信长的父亲织田信秀凭借武力,驱逐了家主斯波义统而自立门户,通过供奉天皇,向朝廷求到了尾张守护代的官职。后来,清州城城主织田信友把斯波义统迎入清州城,想借昔日家主的名义,与织田信秀抗衡并争夺织田氏的家督之位。这一次今川义元率军上洛,织田信友投降了今川氏,作为回报,今川义元帮他向朝廷求到了尾张守护代的官职。对织田信友来说,斯波义统就显得毫无用处了。说是被他所杀,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而阪井大膳是织田信友的家老,也是清州城信友一派之中最富谋略之人。当年织田信秀纳热田神宫加藤图书助的侄女岩室为侧室,就是出于阪井大膳的阴谋论武力,织田信友无法与人称“尾张之虎”的织田信秀相比,阪井大膳看穿织田信秀贪恋美色,所以就鼓动他纳了岩室夫人,沉湎于酒色之中。织田信长为之担心不已,给岩室夫人写情书警示父亲,却被父亲误会,引起了家门惨变。阪井大膳的阴谋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其手段之高明、心机之阴险,可见一斑。今川义元将那古野城赏赐给织田信友之后,织田信友便把阪井大膳派到那古野城做城代。
如今,姑且不论斯波义统是否被织田信友所杀,阪井大膳身为信友家臣,却悄悄祭祀斯波义统,势必被信友认为是还对昔日旧主怀有忠义。那么,焉知他现在是不是在暗中积蓄力量,要为旧主报仇?抑或怀有野心,打着为旧主报仇的旗号,夺取信友的城池和领地?这样的事情,在当今战国时代,难道还少吗?
至于织田信长让蜂须贺小六散布这个消息,不外乎是挑起织田信友和阪井大膳这对主臣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彼此猜忌,主臣不合,为自己日后夺回那古野城,并进一步夺取织田信友的清州城预先埋下伏笔。
丰臣秀吉略一沉思,便明白了织田信长的用意所在,双眼一亮,大声说道:“明白了!”
不过,他的嘴里答应的倒是爽快又响亮,却还是不见动身。
织田信长喝道:“既然明白了,怎么还不走?”
“主公,”丰臣秀吉突然变得扭捏起来:“我秀吉追随主公好几年了,至今还不过是一个专门替主公照料马匹和日常饮食的奉行,甚至还从未向主公讨要一兵一卒……”
织田信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信长不让你带兵吗?别人不愿意做你的手下,他们又不是我家的足轻武士,我也不好强迫他们!”
“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主公就算是给我,我秀吉也不会要。不过,小六手下的那些野武士,应该不象他们那样死抱着陈腐的等级观念不放,主公可不可以把他们分给我?”
原来,在崇明岛练兵之时,织田信长按照日本战国通行的作法,将明国皇帝赐给他的三千倭人战俘按照每队三百人分为十队,由家臣统御,并给每个人划分了直属部下,前田利家和丹羽长秀两人也分到了各五十人的直属部下,唯独丰臣秀吉,由于他出身于农夫之家,不要说是尾张织田氏的那些家臣们都瞧不起他,就连崇明岛倭人战俘营里的那些因家主败亡而沦为浪人,下海为寇又被明军生擒的倭人战俘们也自认为自己仍是一名高贵的武士,没人愿意做农夫之子的部下,让丰臣秀吉好不憋气。但他无法说服那些迂腐顽固的九州武士,就把主意打到了蜂须贺小六手下的野武士头上。
织田信长又是冷哼一声“这是条件吗?”
丰臣秀吉恬着脸说道:“反正象他们那样的野武士,主公手下的大将们一定瞧不上眼;而他们也未必会信任大名、武士。不如就让我这个农夫之子来管教他们好了……”
织田信长沉吟片刻,说道:“好!既然你猴子和蜂须贺小六是老朋友了,如果你能说服他和他的手下归顺你,我就把他们交给你来统领。”
“谢谢主公!”丰臣秀吉心满意足,这才拨转马头,向着位于木曾川三角州腹地蜂须贺村扬鞭而去。
看着丰臣秀吉渐渐远去,织田信长忍不住笑着对前田利家说道:“那只讨厌的猴子,还真有一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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