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我欲扬明 > 第五十二章 击鼓鸣冤

?    随着圣驾在留都驻跸日久,朱厚熜又三令五申不许扰民,原本在城里日夜巡逻的兵士少了许多,那几位扬言要告御状的乞丐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过了正阳门,来到了承天门外

    南京城由内及外,分为宫城、皇城、京城和外廓城四层,进了朝阳门便是进了京城;从正阳门到洪武门再到承天门这一部分属于皇城的范围,再往里走便是宫城,是皇家禁地,照例有御林军把守,寻常官吏都不得入内见几位衣衫褴褛的百姓走到近前,守卫的禁军立刻喝令他们站住,仔细盘查一来“二哥”等人早就扔掉了讨饭的家什,禁军兵士只当他们是寻常百姓;二来从他们那散出浓烈的秽气的身上并没有搜出寸铁兵刃;三来“告御状”之人有煌煌圣谕做保护伞,带队的将官捏着鼻子略一沉吟,就摆摆手示意放行那几名乞丐便轻而易举地跨过了金水桥,肮脏的大脚丫子踏上了那条“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御道,昂然走进了端门,来到了那面皇榜上所说的登闻鼓前

    跟北京城一样,架设在午门外登闻鼓径长足有八尺,鼓面大如磨盘;覆着明黄锦缎的鼓架上架的鼓槌也有两尺多长,柄上也裹着明黄锦缎此外,鼓身、鼓架和鼓槌都被刷上了厚厚的一层油亮清漆,鼓面上蒙的牛皮也是换上去的,显得焕然一不用说,这是为了恢复太祖高皇帝的旧制而专门进行了修复

    那几名乞丐在登闻鼓前站住了脚,那位“二哥”拿起了鼓槌,正要敲击,身后的一位乞丐突然叫了一声:“二哥——”

    那位“二哥”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的几位弟兄脸上都没了血色,眼神里也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畏惧之色

    那位“二哥”沉声问道:“叫我做什么?”

    方才出声的那位乞丐结结巴巴地说:“真……真敲啊?”

    跟自己的弟兄们一样,那位“二哥”显然也知道这面鼓的分量,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身为头领,人可以死,架子却也不能倒,他兀自提起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畏惧,瞪了那人一眼,说道:“我们远天远地到南京城来,这多半个月里还要扮**人厌恶的乞丐,日日受人白眼,究竟为的什么?”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两位弟兄的共鸣:“二哥说的没错这些日子的鸟气,我们算是受够了”

    “敲敲,见着了皇上,完成了大哥交付的大事,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在弟兄们的鼓励下,那位“二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扬起了胳膊,拳头大的鼓槌槌头重重地砸在了鼓面上

    闷雷一般的鼓声响了起来如此巨大的鼓声,不要说午门以内的紫禁城,就连分布在皇城外,从承天门至洪武门两侧的五军都督府、六部等衙门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这样巨大的鼓声,那几名乞丐脸上越变得惨白,那位“二哥”却莫名地亢奋起来,奋力挥动鼓槌,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地传了出去

    阵阵激越急促的鼓声之中,午门里跑出两位身穿文官袍服的官员,看他们胸前补子上的图案,一个是四品,另一个补子上绣的却不是寻常官员补子上的飞禽图案,而是一头圆头圆脑、张牙舞爪的獬豸,这是大明朝都察院监察御史的标志不用说,他是今日派到这里轮班值守的监察御史按照明太祖朱元璋当年定下的登闻鼓旧制,百姓击鼓鸣冤,由当日值守御史即时带着上奏御前而那个四品官员,正是御前办公厅的协办高拱

    跟派出锦衣卫缇骑校尉在各处城门监视一样,朱厚熜对大明王朝的监察御史也不放心,为了确保百姓最后的诉冤渠道畅通无阻,他还定下规矩,御前办公厅的各位秘与监察御史共同轮班值守,及时将重大冤情奏报御前今天是第一天,身为御前办公厅两大协办之一的高拱便亲自来值守了不过,午门乃是朝廷举行各项礼仪大典和官员参加大朝的重地,不可能在登闻鼓旁边为他们这些值守的官员设置案,他们便只好待在午门里给侯旨传见的官员备下的值房中,一边吃茶一边扯闲篇儿,等待百姓前来击鼓鸣冤

    见有官员出来,那位“二哥”住了手,将鼓槌放在了鼓架之上,看了来人一眼,略一犹豫,跪了下来他身后的那几名乞丐也都跟着跪了

    高拱板起面孔,沉声问道:“午门禁地,何人在此喧哗?”

    这是一句场面话,也是一句废话,登闻鼓敲得震天价响,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不过,那位在朝阳门外桀骜不驯的“二哥”想必是被紫禁城的凛然天威给慑服了,老老实实地应道:“草民有冤”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回大人的话,草民祖籍浙江温州,贱名陈二”

    “陈二,你有何冤情要诉?”

    陈二又犹豫了一下,这才应道:“草民冤深似海,要见到皇上才能说”

    如此狂妄的回答,令那位值守的监察御史勃然变色,正要出声呵斥,却听到高拱说:“好你且随本官进来其他人就在此等候”

    那位值守的监察御史插话进来,说道:“高大人,这……这只怕不合规矩……”

    其实,不管是此刻出来的高拱,还是如今身在东暖阁,却支棱着耳朵倾听午门外鼓声的大明王朝最高统治者、嘉靖帝朱厚熜,都已经接到镇抚司的急报,言说有人要前来击鼓鸣冤朱厚熜一心要学商鞅立木为法取信于民,并给那些想告御状,却还心存疑虑的百姓树一榜样,便吩咐值守的高拱,无论何人何事都带进来面圣那位值守的监察御史可不知情,见高拱一不问事由二不做登记,径直就要带着这么一个全身臭烘烘,且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的“刁民”进宫,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高拱也不跟他解释,说道:“无妨既然他不肯明说,想必冤情重大,下官这就带他觐见皇上,烦劳韩大人暂且独自值守一会儿”

    接着,他又对那几位跪在陈二身后的乞丐说:“你们都起来这位陈二随本官入内觐见君父,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便是午门重地,不得高声喧哗,不得随意走动韩大人,烦请着人给他们送碗茶来”

    且不说有“即时带着上奏御前”的圣谕,高拱是什么身份?好心提醒一句也就够意思了,既然他说了“无妨”,有他这位天子近臣、阁老门生在前面顶着,还怕什么?那位御史“韩大人”便不再多言,遵着高拱的吩咐,着守卫宫禁的御林军兵士给那些乞丐送来茶,却又暗中叮嘱他们且要看紧了那些“刁民”,省得在午门禁地闹出什么乱子,自己可担不起这个弥天大罪

    高拱带着那位陈二进了午门,那人身上的恶臭熏得他几乎要掩住鼻息,让他担心这样去面圣,难免亵渎圣驾可是,他也知道,皇上此刻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第一个前来告御状的百姓,带那位陈二去沐浴衣是断然来不及了,便从腰间扯下一只夏日遮掩汗味的香囊,递给了陈二:“打开,洒在身上”

    陈二倒不畏惧,也不羞怯,“嘿嘿”干笑两声,拉开香囊,把里面的香粉洒在了身上,又将香囊递还给了高拱

    与张居正那样端方雅正的谦谦君子不同,也与赵鼎那样出身豪门富户的世家子弟不同,高拱出身贫寒,又曾在营团军里任过监军之职,与那帮粗鲁不文的军汉打过多年的交道,对眼前这位性格豪爽不羁的陈二倒多了几分欣赏,便又好心说道:“见到皇上之后,要行三跪九叩大礼,仔细君前失仪,这个不必我多说,你也该当晓得还有,皇上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可妄言欺君,也不必忌讳什么皇上最是仁厚爱民,只要你所言非虚,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陈二说道:“多谢高大人指点”

    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云台外这里原本是皇上召见大臣的地方,寻常百姓哪有资格入内?不过,朱厚熜知道,准许百姓击鼓鸣冤告御状,这是大明王朝上百年都不曾有过的“仁举”,无论是官场士林,还是市井百姓,都会密切关注;日后也一定会载著史册为了以示隆重,他不但换上了全套的冠冕朝服,还专程从东暖阁移驾云台,升起了御座

    他这么一点小心思,即便是高拱这样的天子近臣也不知道不过,在云台召见告御状的百姓,而不是在东暖阁,高拱并没有觉得不妥——东暖阁紧挨着乾清宫,是皇上披览奏折处理政务之地,也就是这些年里皇上宵衣旰食,日夜操劳国事,这才经常在东暖阁召见外臣,垂询军国大政放在前朝或嘉靖二十一年之前,哪怕是内阁辅、国公太师也不得擅入,遑论一个前来告御状的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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