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芳能听得出来,严世蕃这一番话千回百转,落脚还是想让自己多多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尽快实现他封疆入阁的梦想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曰“身体肤,受之父母”宦官们却被阉割去势,伤及体肤根元,也断绝了子嗣,也无疑是大不孝之人,因而世人一向视宦官为妖孽,尤以读人为甚,不齿与之交往而严世蕃身为巡抚应天的封疆大吏,却如此低三下四,恳请自己“栽培提携”,不免让吕芳暗笑他谋官操切,鄙夷他为人浅薄,便淡淡地说道:“咱家不过是个奴婢,怎敢当得严大人‘栽培提携’四字?不过,但凡尽心竭力替皇上当差之人,咱家也定会敬他几分至于那个罗龙文嘛,镇抚司那边咱家已经压下去了,也未曾上达天听,那件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当此多事之秋,无论宫中还是朝廷,还是要和衷共济、齐心协力辅佐皇上致力中兴嘛”
说着,吕芳站起身来,躬身长揖在地:“严大人的高情厚谊,镇抚司那帮奴才也领会得,该当登门拜谢严大人才是可他们也算是宫里的人,那么做与朝廷规制不符,咱家就在这里代为致谢了”
这就表示要把这笔交易敲定了,严世蕃情知自己既不能改口,不能反悔,当即也跟着起身,一边侧身避让,一边拱手还礼,慨然说道:“镇抚司诸位太保身入虎穴,不计毁誉,可谓功在社稷,利在万民世蕃为其执言分谤,义不容辞,当不得吕公公一个‘谢’字”
吕芳说道:“不揣冒昧前来,已打搅多时,宫里还有皇上那边兴许还有事要找咱家,咱家这就告辞了”
尽管已经猜到吕芳今日突然到府造访,一定是奉了皇上的密谕,探到了自己的口风,得要赶紧回去复命,但严世蕃还是装出一副惶恐甚至惊诧的样子,说道:“吕公公劳动玉趾大驾光降,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怎能就这样回去?且容世蕃略备薄酌,奉酒为吕公公请寿”
仿佛是刚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吕芳笑道:“说到吃酒,咱家就违背祖宗家法,给严大人报个喜倭国尾张织田氏不但入朝请贡,还敬献王女给皇上设若朝廷准允彼国求贡之请,皇上兴许就要再纳一位娘娘了兴许要不了多少时日,我等臣民便能吃到皇上的喜酒呢”
严世蕃心里越明白了:难怪吕芳这个阉奴如此上心尽力为倭国尾张织田氏奔走求贡一事,原来是镇抚司那些太保爷从倭国搜罗到了绝世美女,要敬献给皇上这些狗奴才,导君淫乐不遗余力,日后必成“八虎”、钱宁奸佞之辈我大明朝的事情,都是坏在这帮阉奴狗才手上的
纵然在心里咒骂不已,面对着暗掌中宫、甚得皇上宠信的吕芳,严世蕃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反而洋溢出一副灿烂的笑脸:“南倭为我大明世仇宿怨,东南沿海百姓多年深受其苦,早已苦不堪言幸得吾皇整饬武备、选将练兵,遂使我大明沿边宁静、海不扬波,民享其安,商得其利如今皇上既俯允彼国封贡之请,又纳其王女充掖后宫,是以无上慈悲之心化解两族血仇,使两国臣民永享太平,诚为天下苍生之幸,百官万民之福想必倭人也定能感念圣君如天之仁,诚心归顺天朝,不复生桀骜之心,亦不复有背逆之行镇抚司诸位太保爷能促成这段美满姻缘,真可谓是善莫大焉啊”
吕芳叹道:“就凭那些奴才的浅识陋见,哪里晓得这许多还不是跟着严大人学到一点本事,却也只是皮毛而已严大人这样夸他们,倒叫他们该羞愧嚼舌而死了”
严世蕃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想起来,嘉靖二十八年圣驾巡幸草原,正是自己为皇上保媒拉纤,促成皇上纳那位草原美女玉苏为妃,心里也就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些阉奴狗才担心朝野清议难容他们敬献倭女、导君淫乐之举,要拉老子做挡箭牌啊
不过,皇上当初那样贪恋那位鞑女的美色,又焉知今次不会接受那帮阉奴狗才的“孝敬”,欣然将那位来自倭国尾张国的倭女纳入后宫?当年那位鞑女福薄,没有走出草原便一命呜呼,皇上不但赦免了她哥哥亦不刺袭击圣驾之罪,还常年照顾她们翁吉锡惕部,如此重情重义,这一次当然也会“俯允”尾张国求贡之请唯一所虑者,便是能否遮掩天下哓哓众口而吕芳这个阉奴今日前来,一定是把皇上不好意思开口说出的话转告给父亲和自己,指望着我们父子二人替他抵挡来自官场士林的非议和诘难……
也罢,既然圣意已决,无论是父亲,还是自己,既然身为人臣,当然得要为君分忧何况,皇上又是那样雄猜多疑的阴鸷之主,只有能逢迎他的心意,又能替他抵挡朝野内外刀枪剑戟的人,才能邀荣固宠、保全禄位忤逆圣意之人,别说是位列朝堂、柄国执政,欲想全身而退、优游林下,做一富家翁,只怕也是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严世蕃当即说道:“吕公公及镇抚司诸位太保爷耿忠王事,一心谋国,诚为百官万民之表率世蕃及家父世受皇恩,纵然粉骨碎身亦难回报之于万一,愿倾力玉成这段美满姻缘,以尽人臣之忠”
把招揽尾张贡使入朝的一切罪过都揽到镇抚司的头上,吕芳正是为了为君分谤,此刻又拉到了严党做挡箭牌,当然得其所愿,笑道:“好好好,那就多多仰仗严阁老和严大人了”
严世蕃大包大揽地说:“世蕃会把吕公公的意思转告家父,我们这边绝对没有问题惟怕有人借着朝廷规制说三道四,干扰了皇上御倭大计为使诸事顺利,有些事情世蕃得先问在前面,还望吕公公恕罪”
吕芳说:“都是为了朝廷的事、皇上的事,哪有什么罪不罪的?严大人但问无妨”
“谢吕公公体谅”严世蕃说:“世蕃冒昧问上一句:倭国尾张织田氏的贡使入朝求贡,可否持有彼国国主给予的符验?”
原来,明朝一直严格控制海外贸易,并将其纳入封贡体系之下,准许各国贡使在正贡之外,携带部分货物前来大明贸易这些附载货物,除少部分由明朝以官定价格收购,供皇室使用之外;其余可在市舶司或京城同文馆交易,与贡使所献贡物一样,一律免交关税榷税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在厉行海禁、“寸板片帆不得下海”的明朝,这样的海外奇珍是千金难求,绝对能卖出一个惊人的好价钱因此,不但海外诸多藩国一再突破明朝规定的贡期、贡物和贡使人数等诸多限制,积极前来“入贡”;有不少外国商人假冒贡使之名,将本国商品货殖大明为了区分官方朝贡贸易船和民间走私船,明朝对于诸多藩国实行了勘合贸易制度,只有携带本国zf上呈天朝的“表文”即国和明朝开出的朝贡勘合,才能前来大明入贡和贸易这样的表文,要盖有明朝赐给该国国主的金印礼部主客司将其与留存的金印印模对照查验,确认贡使的身份
嘉靖二十四年,朱厚熜借着动员海商协助朝廷运兵平定江南叛乱之际,废弛海禁、开放海市,对于其他国家都是敞开贸易,不管是大明海商,还是外国海商,只要照章纳税,就一律准允,也不限定在某一口岸交易,以此大力推动海外贸易,促进商品经济的展唯独对于曰本,却仍遵循前朝旧制,限定在宁波一地通商,贡使也必须持有天皇给予的符验作为凭据,方能获准进入大明采办货物这么做,表面上的原因是因为曰本两个藩国大名大内氏和细川氏曾于嘉靖二年爆“争贡之役”,导致朝廷决议罢撤市舶司,终止了对日贸易如今虽说废弛海禁,但朝中仍有许多人对此心有余悸,认为应该对倭国加以限制并加强管理其实,这其中还有深层次的两个原因:一是中日两国之间的贸易获利甚巨,绕过天皇入大明贸易,就成为镇抚司曰本情报网用以拉拢幕府重臣、战国大名的一个有力手段,有利于他们顺利地开展情报工作;其二,曰本虽盛产金银,毕竟是个弹丸小国,国中诸多大名又穷兵黩武、战乱不休,无论购买力还是消费力都十分有限,只有设置这样的贸易壁垒,才能保证中日两国之间的贸易正常有序地开展;并保证负责对日贸易的汪直可以最大限度地为朝廷赚取多的利润有这种种的考虑,朱厚熜当然要“虚心”纳谏,俯允“臣下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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