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厚熜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心里寻思杨博这样乐观的估计究竟有几分可能片刻之后,他突然叫道:“韶安”
侍立一旁的镇抚司大太保杨尚贤忙应道:“奴才在”
朱厚熜说:“你和老三、老九也不必跟着朕回南京了,即刻赶赴泉州,随同远征军一道去往南洋一是向高肃卿和戚元敬他们重申朕一再强调的俘虏政策,尤其是佛朗机人各级军官将佐,一律不能杀,准备日后换回荣亲王和赵郡马;二来赵郡马若不在戚元敬军中,便一定是偷偷潜入了吕宋你们也要想办法过去,动用镇抚司在吕宋的一切力量,务必找到他,把他给朕抓回来今次西洋生变,我大明朝已经搭进去了两个亲王和许多藩王宗亲,我朱明皇族血脉折损过半朕真不知道日后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太成两祖和列位先帝,可不想再把一个郡马、堂堂五军都督府右副都督也搭进去”
尽管皇上的话语还是一样的尖刻,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其中蕴含的浓浓关切,不但考虑到日后走马换将;还派出了三位镇抚司太保前往吕宋寻找,不惜动用镇抚司这些年里安插在吕宋的诸多内线,可谓是不惜血本了
也难怪一向被世人腹诽“苛薄天亲”的皇上会如此紧张区区一个郡马的安危——荣藩与皇上同为宪宗后裔,大明皇族数万宗室里面,这是与皇上血缘最近的至亲;加之如今皇上的嫡亲堂弟、废荣王朱厚熘身死国难,嫡亲侄子、荣王朱载昀又身陷夷人之手,生死难料,一旦遭遇不测,荣藩一脉就后继无人,若是安国郡主郡马赵隐再有什么闪失,皇上何以告慰废荣王朱厚熘的在天之灵?
随即,朱厚熜又对杨博说:“赵隐身为皇室宗亲,负有军国重任,却不经请旨便擅离职守,触犯了朝廷律法、大明军规,理应依律治罪朕打算免去其五军都督府右副都督及朝鲜宣慰钦使本兼各职,降为正三品指挥使,调任远征军副司令兵部意见如何?”
赵隐是安国郡主郡马,算是皇室宗亲中的一员,按说该由宗人府以家法治罪皇上征询兵部的意见,显然是把他看成了明军军中大将,而不是寻常闲散宗亲勋贵杨博身为兵部在南京职位最高的官员,也不敢推辞逊谢,便字斟句酌地说道:“皇上,依微臣之愚见,赵郡马不经请旨、私自回国之事虽罪无可恕,究其本心却是为了替昔日旧主、亦是其泰山大人的已故荣王报仇我大明以孝治天下,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微臣以为,朝廷可以下旨切责,降职处分似乎过重了再者,赵郡马是否去往远征军,如今还不得而知,倘若任命为副司令而不到任履职,恐军中将士有宗亲勋贵分功之讥……”
杨博知道,皇上一向对赵隐青眼有加,将他视为皇室宗亲中难得的可堪造就之才,迭次拔擢他的官职,使他年纪轻轻便升任从一品的五军都督府右副都督,这一次把他降为正三品指挥使,也是迫不得已——宣慰钦差副使孔丰禄没有密疏直奏之权,他呈上的那份奏疏要通过正常的渠道,经过通政使司登记膳录才能呈送御前,等若是已经将赵**自潜逃回国一事公诸于众依照朝廷律令和大明军规,皇上不能不做出处分,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以免朝野内外有“袒护天亲、处事不公”之讥评从这个角度来说,将铁定要去吕宋的他调任远征军副司令,也能掩人耳目不过,将赵隐由从一品骤然降到正三品,并且让他一个皇亲国戚去给同样年轻的戚继光做副手,未免有些不太妥当,不但有杨博所说的宗亲勋贵分功之嫌,会使原本私交甚笃的戚继光和赵隐两人之间产生隔阂,于公于私都不利杨博既是兵部负责统筹南洋战事的最高官员,又与戚继光交情匪浅,于公于私也不能不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朱厚熜长叹一声:“好不容易在皇室宗亲之中现一位可堪造就之才,朕又何尝想这么做?但是,国法无情、军规胜铁,朕若不能依法对皇室宗亲严加管束,又何能治理百官万民?不过,你所提出的军中将士对此事可能会有的看法,也确实很有道理如何将他私自回国一事掩饰过去,还真是让朕头痛啊……”
杨博听出皇上言语之中的遗憾和犹豫,心里大略有了底气,便把自己刚刚冒出的一个念头和盘托出:“依微臣愚见,荣藩一向男丁凋敝,荣亲王千岁又身陷夷人之手,恐有人臣不忍言之事,不若命赵郡马暂且停职开缺,以半子之身避居常德,替已故荣王守制如此既能全其孝道,亦不违国法军规三年之后,或以原职起复,或改任他职,也就都能说得过去了”
按照封建礼法,现任官吏无论品秩,如遇父母至亲亡故,都要开缺回籍守制三年赵隐身为女婿,按说不必如此但是,诚如杨博所言,于宪宗成化年间受封王爵,就藩湖广常德的荣藩一直男丁单薄,如今三代单传的荣亲王朱载昀又身陷夷人之手,死生难测,一旦遭遇不测,若是皇上不忍心与自己同出宪宗一脉的荣藩香火断绝,就得从就近的旁枝中另择宗亲子弟来承祧继嗣而且,已故荣王朱厚熘身死国难,朝廷已定议拨出国帑,为其在荣藩旧地常德修建衣冠冢,也的确需要人来结庐守孝可是,在没有得到荣亲王朱载昀确切死讯之前,也不宜操之过急,择人为已故荣王朱厚熘守制那么,赵隐这个女婿就是代行孝礼的不二人选至于在哪里守制,谁还会深究?再者说了,已故荣王朱厚熘殒身吕宋,去那里守制也能说得过去嘛
果然,朱厚熜闻言喜出望外:“不错,不错百姓家有句俗话,一个女婿半个儿他这个女婿为阿宝守制,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本来,以自己的身份,杨博不宜对皇上如何处理宗亲勋贵表意见,他心里也不免有些忐忑不过,皇上毫不犹豫就全盘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他心中原有的那一丝担忧荡然无存,对皇上从谏如流的仁君之风大为感动不过,他却没有猜到,他提出的由赵隐以半子之身替已故荣王守制的建议,固然为左右为难的朱厚熜找到了向朝野上下做出交代的合适理由;但真正打动了朱厚熜的,却是他最后所说的“三年之后,或以原职起复,或改任他职,也就都能说得过去了”那句话
按照朝廷议定的总体战略,平定南洋夷人之乱之后,要在南洋设立宣慰使司,统辖东南亚、南亚那些对大明王朝纳贡称臣的西番诸国设立这个顶着“宣慰”之名,暗行殖民统治之实的宣慰使司的天才想法,当然是出于朱厚熜这个冒牌皇上的实用主义;可是,他却狠狠地把自己给难住了——由谁来出任南洋宣慰钦使最合适?
大明王朝人才济济,抛开武将不说,绝大多数科甲正途出身的文官都把自己很当回事,也都觊觎内阁值房那几把椅子,恨不得明天就接到上谕,将自己宣麻拜相,从此入赞中枢、柄国执政,成为辅佐皇上开创大明中兴伟业的一代名相可是,放眼大明数万官员,内阁辅臣好找,这个未来出任南洋宣慰钦使的人选还真是不好遴选——
其一,西番诸国虽说都是大明藩属之国,有所谓的“大国公卿等若小国君主”这样的说法可是,人家毕竟都是独立国家,在本国本土那一亩三分地里称孤道寡的时间或许比大明朝开国的历史都悠久,规格在那里摆着,即便是出于外交礼节,也不能象乌斯藏宣慰使司那样随便派一个从三品的官员去做人家的太上皇,少说也得派个挂正二品尚、都御史衔的人,才不会让人家觉得大明王朝有意在轻慢侮辱本国但是,由童子试考秀才、乡试考举人、会试考进士,一路这么考下来,能在而立之年捞到绯袍簪花、御街夸官和赴琼林宴的机会,都已经算是天才了;再按照大明官场论资排辈的一贯作风,一路摸爬滚打,混到正二品少说也得二、三十年,所以,如今朝廷诸多二品大员之中,最年轻的也已经年近花甲即便这些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是,让这些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临近退休,却要抛妻别子,不远万里去往南洋替大明王朝“宣慰”诸多藩属之国,以朱厚熜之宅心仁厚,又于心何忍?
其二,自嘉靖二十四年平定江南叛乱之后,大明王朝已经把那些藩属之国当成了本国获罪藩王宗室的流放地,这些人虽说都被宗人府革名,赶出了朱明皇族,毕竟都有太祖血脉别说是那些诚心归顺大明的藩属之国不敢不礼尊他们;就算是朝廷派去的钦使,又怎么敢真拿他们当寻常的贬官罪员来看?还是不能解决他们骄纵不法、欺凌当地官民的问题,迟早还会象阿宝和其他那些死于今次南洋剧变之中的藩王宗亲一样,引国际争端,陷大明王朝于尴尬境地……
还有其三,好容易穿越这么一回,按照朱厚熜的设想,象其他穿越大大那样称霸地球一统宇内大概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少说也得将欧洲殖民者赶出亚洲,巩固大明王朝的东亚封贡体系,为后世中国赢得展的时间和空间西番诸国便是抵御葡萄牙和西班牙殖民者的道防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南洋宣慰钦使既要懂得军事,不能被那两颗“牙”收买,使这道海外防线轻易被攻破,使日后的荷兰那样的弹丸小国都能万里迢迢赶来侵略中国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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