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广袤无边的群山,草树浓密,三面环抱着方圆数十里的海港,临近海滩之上立着一排排的营寨,一直绵延到平静的海湾里
海湾里停泊着无数昂然排列的战船,一排排高耸入云的樯桅,迎风招展的旗帜,交织的缆绳,犹如一片茂密的森林其中有长达二十多丈、宽逾五丈的五桅巨型战座船和巡座船,有四百料、二百五十料、一百料等等几种型号的体形稍小的战船,以及巡沙船、哨船、浮桥船等等供不同用途的船只,都按大船居外、小船居内的方式,安静地停泊在海面上
这个海湾三面环山,海湾内吃水很深,是个天然的良港不过,为了抵御偶起的风浪,还是在海湾之中钉了一排巨木,将船只护卫其中,各船按行伍编队,之间有绳桥相连,以供平时往来,一旦战事有需,砍断连接其间的缆绳,便能分拆组成多支船队,驶出港湾迎敌接战此外,为了防备敌兵用快船火攻,水寨的外面,还用厚厚的木板挡成一道围墙
一看这样标准的格制,便知道这定是大明水师的军营再往里看,营寨之中高高飘扬的大纂帅旗上写着斗大的一个“戚”字,便知道原来此处就是大明水师东海舰队设在台州的军营,也是舰队的锚地
嘉靖二十四年末,朝廷挥师南下平定江南叛乱,伪明政权的江防军大部临阵倒戈,朝廷调往江南用于攻克叛军长江防线的船只损失微乎其微说起来,这些船只从建造而始,就是为了海战及远洋贸易之用,只因江南叛乱,才沿京杭大运河调到长江前线朱厚熜随即下旨,命兵部抽调江防军、漕军各一部组建一支用于御寇备倭和远洋作战水师,驻守宁波、海州、台州,并钦定名为“东海舰队”,擢升营团军副指挥使戚继光为正三品舰队提督其时,因戚继光在渡江战役中身负重伤,暂不能到任理事,将原江防军右军指挥使汪宗瀚调任东海舰队副提督,暂署提督事,负责选择锚地、安营扎寨及组建舰队诸事
汪宗瀚便是那位临阵倒戈的江防军中军巡防船队统领,由于他率部战场起义,将南京伪明政权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朝廷平叛大军百万雄师得以顺利横渡长江;接着,他又在同样举事反正的江防军左军指挥使何勇的指挥下,率投诚的中军所部战船从江面封锁南京,以巨大的威慑力迫使南京伪明政权开城投降,朝廷得以兵不血刃地收复南都战后叙功,汪宗瀚位在一等,只因依照国朝规制,有开边拓土之功者才能封侯,平定江南叛乱显然不在此列,他才未能封侯,被授予重建的江防军右军指挥使一职
戚继光与汪宗瀚结识于渡江战役之中,并肩杀敌,结下了过命的交情加之此战戚继光身负重伤,又留在江防军驻地镇江修养长达半年之久,其间时常与汪宗瀚纵论兵家韬略,求教水战之法,对汪宗瀚的才能颇为佩服因此,当他受命组建大明水师东海舰队之时,向朝廷举荐的第一个人便是精通水战的汪宗瀚,恳请朝廷将汪宗瀚调任东海舰队副提督,在自己养伤期间,暂代提督
其时汪宗瀚已是正三品的指挥使,而设立的东海舰队也不过是个正三品卫指挥使司的编制,副提督最多只是个从三品的武职,莫名其妙将汪宗瀚的官职降了半品,从朱厚熜、分管兵部的内阁次辅李春芳一直到兵部武选司的主事,上上下下都觉得不太妥当不过,跟着戚继光举荐奏疏一道呈上的,还有汪宗瀚自己的请调奏疏,也只好顺水推舟,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汪宗瀚不愧是精通水战之将才,在宁海台等地巡视之后,挑选了这块天然的海湾作为东海舰队的锚地朱厚熜十分重视这支组建的水师,下旨命各有司衙门和江南诸省全力协助,坐镇南京的镇守太监吕芳亲自督办,征官军、民夫近万人,不到半年功夫就修起了这座港口,至戚继光伤愈到任,东海舰队已组建成军,投入水战训练之中了
正午时分,一行二十余骑踏过海滩上的沙土朝着营门急奔而来最前面的那一骑上是一个身穿三品武将官服的年轻将军,正是东海舰队司令戚继光,他到京城参加军事检讨会后,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到了营门三丈开外,戚继光勒住了马
前方营门的哨兵同时持枪行礼:“军门大人”
戚继光跳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我是戚继光,请验牌”
这个时候,身后跟上来一骑,马上坐着一位身穿蓝色文官官服的年轻官员,正是嘉靖二十六年制科进士徐渭,他已被授予东海舰队从七品经历官他挣扎着从马上爬了下来,身子却一趔趄就要跌倒,刚刚跳下马的戚继光的两名亲兵赶紧扶住了他
徐渭罗圈着腿,晃晃悠悠地在地面上站定了,却依然迈不动腿,那两名亲兵又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跟了过来
见那两名哨兵一丝不苟地查验戚继光和亲兵的腰牌,徐渭好奇地问身旁戚继光的亲兵队长王小六:“王将军,他们既知是戚军门回营,为何还要查验腰牌?”
王小六低声说:“大人有所不知,我营中规矩,一向只认腰牌不认人的……”
徐渭熟读兵,自然知道军纪的重要性,从这件小事之上便可一叶知秋,不禁感慨地说:“久闻戚家军军令如山,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戚继光回过头来,已是一脸的肃杀之色:“这里不是什么戚家军,我大明朝的军营都是朝廷的军营,不是哪一家一姓的军营”
说话间,就查到了徐渭哨兵蒲扇大的手伸到了徐渭的眼前:“请这位大人出示凭信”
徐渭还未到军中,自然没有腰牌,忙从怀中掏出吏部的官牒文凭,递了过去
那名哨兵显然不太认字,对官牒上那方朱红色的吏部大印看了又看,确信无疑之后才还给了徐渭
挂卫指挥使衔东海舰队副提督汪宗瀚已接报讯奔出辕门,躬身抱拳齐眉:“末将见过军门”
戚继光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伯骏兄汪宗瀚的字不必多礼”
戚继光与汪宗瀚原本就惺惺相惜,组建大明水师东海舰队一年多来,又配合默契,相处得也十分融洽因此,循军中规矩见礼完毕之后,汪宗瀚也就不再客套,感慨地说:“早上就接到了滚单,知道你要回来唉几千里的路,又是大热的天,不到十日就赶了回来,也太辛苦了”
“王命下,怎能不俟驾而行?不过,若说辛苦,还是苦了我们这位徐先生……哦,如今他已被授我舰队经历,该改口叫徐大人了”戚继光笑眯眯地招呼身后被两位亲兵搀扶着的年轻人:“文长,这位就是我与你时常说起的汪伯骏汪军门,是我舰队副提督,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军中诸事皆由他署理”
徐渭慌忙甩开搀扶他的亲兵的手,躬身向汪宗瀚长揖在地:“属下徐渭见过汪军门”
汪宗瀚此前已从邸报上得知朝廷委任一名名曰“徐渭”的制科进士为东海舰队从七品经历,却没有想到戚继光对他竟然称“先生”而不名,心中立刻为之一动,一边伸手搀住徐渭,一边转头问戚继光:“莫非这位徐大人便是……”
“哈哈,伯骏兄料得不错”戚继光得意地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次上京,可谓不虚此行啊”
“哎呀呀,原来竟是徐先生”汪宗瀚象方才给戚继光行礼一样,竟给徐渭行了个正规的军中大礼:“半年前就拜读了徐先生的靖海御倭方略,自本人以下,我舰队上下官佐都好生佩服得很日后共事,还请多多指教”
“岂敢,岂敢,军门谬赞,属下愧不敢当”徐渭慌忙拱手回礼,说:“渡江一战,军门忠义神勇之英名远播四方,属下景仰已久……”
汪宗瀚世袭军户出身,脾气又火暴,平日说话“三字经”不离口;而徐渭虽说是个文士,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从不冒酸气见他二人这么咬文嚼字的客气,戚继光觉得十分好笑,便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日后还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这种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快些进去”
东海舰队虽说是个前所未有的军队,但与明军所有兵营一样,进了辕门,是偌大一块校场,穿过校场才是帅帐汪宗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邸报上还说要将营团军前军和河南卫所军一并划归我们舰队组建什么……哦,对了,组建水师陆战队怎么,老曹他们没有跟你一起来?”
“唉再别提了”戚继光摇头苦笑道:“为了这件事,志辅兄——哦,就是营团军指挥使俞大猷俞军门,他表字志辅,我一直以兄事之——跟我大吵了一场,多年过命的交情也不讲了,一直把官司打到了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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