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大郎语塞:尽管营团军兵士摆出了强硬姿态,但那位军官的话还是说的很客气,加之人家也说清楚了,海瑞出身营团军,气不过自己昔日袍泽被他那样殴打,要替海瑞出头也在情理之中
中军的队伍排在中间,他们这么闹,搅得其他各军也都无法领粮,那些人心中不满,看不惯中军如此骄横无理,但毕竟丁大郎先亮出了亲卫营的招牌,各军军官都不得不掂量掂量仗义出头的后果,就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言声地看着事态的展见营团军有人出头,也都纷纷帮腔劝说道:
“算了算了,既然曾是自家兄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丁将军抬抬手就过去了……”
“是啊,他不才是个小吏吗?丁将军大人有大量,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都忙得火上房了,可不敢为了这等小事耽搁今日若是把军粮领不回去,军门大帅怪罪下来,可都是你我的罪……”
丁大郎得了台阶,也就说:“那我就给营团军个面子,放这个不长眼色的家伙一马”
那位仓场大使早就吓得两股战战,得了他这句话如蒙恩旨,忙说:“谢谢丁爷,谢谢丁爷来人啊,”他招呼其他两个帮忙的办:“把海瑞送回去休息,你们来给亲卫营粮,依丁爷的吩咐,按各哨分装”
海瑞被人拉走之后,丁大郎没有了狠的对象,也不好太过嚣张跋扈,便摆了摆手:“不必了大家都忙着,也不好让列位兄弟多等,还按原来的章程”
那位仓场大使和中军其他各营的粮秣官都异口同声地说:“丁爷高义,丁爷高义”
战前准备诸事繁杂,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为海瑞出头的营团军军官兵士都认为,一个办挨了五品武官的打,实在也算不了什么事,军粮继续迅放,好象此事就要被淹没在闹哄哄的军营之中了谁知道,海瑞回到军需供应总署之后,向本部衙的长官、署理军需供应总署的户部左侍郎陈文提出要辞差回乡陈文慌了神,忙追问其故,得知详情经过之后怒不可遏,当即好言安抚了海瑞,自己就亲自去了中军,找张茂讨“说法”
这倒不是陈文也如海瑞那般刻板,把朝廷规制看得比天还大,而是因为海瑞虽只是一个没有品秩的办,却是高拱推荐来的陈文不但与高拱同为夏言一党中人,是夏言的门生,有这层非同寻常的关系,高拱自然悄悄告诉了他海瑞的背景且不说海瑞痛骂严嵩、掌掴严世蕃诸多义举让夏党中人幸灾乐祸拍手称快,就凭着皇上亲自问他一句“安好”,就足以让陈文把事情闹到张茂和吕芳那里
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陈文竟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让张茂十分生气,但陈文毕竟是户部堂官,如今又署理着军需供应总署所谓军无粮不战,全军命脉在他手里攥着,张茂也不好火,只能答应从重惩处犯将丁大郎,还海瑞一个公道,然后借口军情紧急,还有许多军务要商议,把陈文打了回去
陈文刚一走,张茂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为了一个微末小吏被打了两巴掌,就闹到我这里来,陈文那小子莫不是吃撑着了?”
见吕芳皱着眉头不接腔,他又骂道:“真他娘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再过一日,全军便要挥师渡江,时间如此紧急,他们个军粮还扯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鸟话,真真是一帮迂腐生还有那个什么海瑞,简直就是一个死心眼受了削籍充军那么大的罪,竟还是死不悔改”
海瑞是主子时常提起的人,甚至称其为“国之神剑”,并说“日后还要靠他廓清宇内,涤荡奸邪”,临行之时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一定好生照顾他,一俟江南之乱初定,就要叙功赏他官职圣谕言犹在耳,海瑞却被人羞辱殴打,以他那样刚烈的脾性,会否一死抗争以保全读人的名节尊严都很难说吕芳正在寻思如何安抚海瑞如何给主子奏报此事,此刻听到张茂指名道姓骂海瑞,以为他知道内情,故意在自己的面前指桑骂槐,不得不开口了:“怎么?老张你也知道那个海瑞?”
张茂没好气地说:“京城之中谁不知道他海瑞?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监生,却不好生读,偏要妄议国政,带着一帮呆子围攻严阁老府邸,殴打朝廷命官严世蕃,被皇上褫夺了功名,配到营团军为奴兵老吕,你说那个海瑞是不是有病啊?”
吕芳这才明白张茂其实并不知道许多,便又闷着头想起了自己的烦心事
张茂却被自己的话提醒了,凑了过来:“老吕,你说那个海瑞到营团军还不到半年时间,既未经历战阵,又未立下寸功,为何便能脱了贱籍钻到军需供应总署去任吏员?”
张茂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营团军前任监军高拱是夏言的门生,定是走了高拱的门子哦,我明白了陈文那小子也是夏言的门生,定是他们得了那个海瑞的重贿,才为他私开后门他娘的,都说偷来的锣鼓打不得,他们竟还如此明目张胆,挨了两巴掌就闹到我这里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皇上之所以让自己悄悄将海瑞调到军需供应总署,是不想让严嵩心生怨气,若是张茂将事情闹大就会惊动严嵩,便有违皇上的初衷了吕芳再次警醒,抬起头看着张茂:“哦,咱家想问问,老张你打算如何收拾他们?”
张茂以为吕芳担心自己惹麻烦,好心要给自己出主意,便一五一十地说:“那个海瑞不是曾围攻漫骂严阁老吗?想必严阁老将他恨到了骨子里,我给严阁老写封信,让他密查是哪个混帐王八蛋给海瑞那个狗东西开的后门,抓住罪证之后,我与严阁老联名给皇上上奏疏参他哪怕是夏言出头,也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老吕啊,你觉得老哥这样干可使得?”
吕芳淡淡地说:“你张老公帅位居一品,执掌全军;严阁老又是内阁揆,权倾朝野你二人联手,别说是夏言,便是皇上,都得让着你们三分”
张茂突然觉得吕芳的话里味道不对,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吕芳冷笑一声:“也不敢劳动你张老公帅和严阁老上奏疏,咱家这就给皇上写本请罪,给你们文武两大当家一个交代”
“老吕,你在说什么?老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你张老公帅不是要严阁老追查谁给海瑞开的后门吗?”
张茂大惊失色:“是你老吕?”
“是咱家”吕芳冷冷地说:“不过咱家可没得他一两半钱银子,还自掏腰包给他购置了被褥和几身平日穿的衣服”
张茂埋怨道:“你看你老吕,以前怎么一直也未曾听你说起过?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既是你老吕的人,什么都不说了,我把那个狗日的丁大郎叫来给你赔罪,给那个海瑞赔罪,抽他五十鞭子再到前军当大头兵去他娘的,你老吕的人他都敢打,简直没有王法了”
“责打夺官就不必了,毕竟那个丁大郎急于领回军粮也是职责所系惟是这个赔罪,哼哼,”吕芳冷笑着说:“海瑞何等人物?连严阁老府邸都敢围,连严世蕃都敢打,如今却吃了那个丁大郎当众殴打,受此奇耻大辱,让他日后还如何在军中当差?”
张茂忙说:“海瑞是你老吕的人,怎么给他出气解恨,你说了算可不能为了下面的人闹别扭生疏了咱哥俩的情分”
“军中之事咱家也不好多嘴,”吕芳说:“不过,那个海瑞可不是咱家的人,是我大明朝的人”
张茂被他这句话点醒了:“对对对,既然他是朝廷的人,又能如此谨守礼法,维护朝廷纲纪,足见是个可造之才唉说起来这便是你老吕的不对了,这等贤能之人不留在军中,为何却要举荐到军需供应总署?有老哥我在,你还怕委屈了他不成?大费周折不说,简直多此一举嘛”
吕芳心说,当初主子和咱家哪知道你张茂如此听话啊只好解释说:“老公帅有所不知,那个海瑞十代八代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人,一心想要个功名光宗耀祖,入了军籍,就难了此心愿了”
张茂沮丧地说:“这些个呆子,就知道什么金榜题名长街夸官,哪有前朝那个班……班什么来着投笔从戎的豪气?”
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国朝以文统武,文官地位比武官高得多,断无让吕芳再把海瑞转回军籍的道理,便说:“既然如此,那就遂他所愿大军渡江之后,抚政安民之任何其之重,江南各省府州县急需能吏干员补任,就靠吏部选的那些州牧县令也未必够用照我说,那个海瑞任个州同官职名,从六品绰绰有余,由他自家选个好地方,我跟你老吕联名上奏疏向朝廷举荐贤才”
明朝文武分野十分严格,军门大帅也不能随意插手民政,文官诠选任用之权在吏部但张茂却不一般,他奉天子剑专事征伐,举荐个把人当个州同、县令,吏部也不能不给面子关键是,海瑞把严嵩得罪到了死处,张茂却出面举荐他,无疑于在张茂和严嵩之间钉上了一颗楔子,便不会出现文武大员相互勾结,威胁主子天位之事吕芳觉得这样也能给主子交代得过去了,便起身向张茂拱手作揖:“老公帅抬爱,咱家就替那个海瑞谢过老公帅了”
“自家兄弟,还说这些客气话做甚……”张茂笑着摆手,心里却掠过一丝苦涩——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但比之严嵩,眼前这位监军、皇上的大伴有分量,加之自己的亲兵逞凶在先,不赶紧好生安抚求得原谅,只怕吕芳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只需摆出监军的身份,抬出《三大军规八项铁律》的圣谕,将自己的亲兵斩于军前,自己便要颜面扫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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