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我欲扬明 > 第三十八章 憨直秉笔

?    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杨金水都已经来半天了,近在咫尺的黄锦却没有回来

    黄锦为人憨直,少机心,陈洪倒不怪他有意轻慢自己这个掌印,想必是有事绊住了腿但事体重大,他不回来,陈洪一人也不好独自做主,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杨金水扯着闲篇陈洪是苏州人,杨金水是杭州人,两人却都是少小离家进宫,多年来也一直没有机会回去,一起追思江南的风土民俗,倒也谈得是甚为投契

    正说着热火朝天,厚厚的门帘子突然掀起了一阵风,司礼监席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黄锦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有劳陈公公久等了咦,杨公公也在啊”

    见黄锦主动向自己拱手,杨金水慌忙离开座位,给黄锦叩头:“奴才给黄公公请安了”

    “别别别,咱都是兄弟,可不要这么多礼”黄锦本想伸手去搀扶杨金水,却看见他一身官服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妥妥帖帖,再看看自己沾满污垢的手,歉意地一笑:“手脏,咱家就不扶你了,快起来”

    陈洪也注意到了黄锦不但手上沾满了污垢,身上的粗布衣衫是布满了黑色的灰渍,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不禁揶揄他说:“我说黄公公,你早起说是回乾清宫料理宫事吗?怎么搞成这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儿?莫非你从乾清宫出来,又回酒醋面局搬坛子去了?来人,给黄公公打盆水来”

    黄锦原本出身酒醋面局,他自己并不以之为忌,对于陈洪这样的揶揄也不生气,反而叹了口气说:“唉再别提了,那个齐来福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哦?”陈洪听他骂起了乾清宫任的管事牌子,不禁来了兴趣:“当初你在乾清宫管事的时候,他不就在你手下当差吗?莫非现在升了管事牌子,就不把你放在眼里,给你气受了?”

    黄锦一边就着司礼监当值太监送来的水洗脸,一边抱怨说:“他小子有今日的造化,还不是咱家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敢在咱家面前乍翅儿?再说了,咱家如今又管着提刑司,借他仨胆儿也不敢给咱家气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给咱家气受算什么?伺候不好主子万岁爷才让人生气干爹走的时候看他老实,就抬举他升了管事,可终归还是不放心那个缺心眼,就嘱咐咱家时常回去看看前两日一直忙,不得空,今儿回去一看,你猜怎么着?架上的灰有这么厚,咱家气不过说他两句,还跟咱家顶嘴,说主子嫌他们碍眼,不让打扫,气得咱家赏了他俩大嘴巴,罚他顶着水盆跪着,看看咱家是怎么干差使的”

    陈洪啧啧称奇:“你还真给他示范扫地抹桌子,把乾清宫给打扫了一遍啊?”

    黄锦点点头:“不给他们好好教教,不定他们怎么懒呢伺候不好主子,不但你我心里过不去,远在外头的干爹也放心不下啊他给咱俩带回来的信,哪次不问到主子万岁爷的饮食起居?”

    陈洪一哂:“要说齐来福怠慢差事,还不是你当年凡事都自己抢着干给惯出来的”接着,他又语重心长地说:“老黄啊,咱家跟你是兄弟才多嘴说你你要清楚,你如今可不是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了,而是咱大明内廷第一衙门司礼监的席秉笔,还提督东厂,宫里几万人都要你管,宫外还有那么多的事儿要你帮着主子万岁爷盯着,大事都操心不过来,哪还有功夫管这些小事?奴才们不中用,交给提刑司赏他二十篾片,兴许就中用了”

    黄锦腆着脸说:“管宫里的人,帮主子看着这个家,不是还有你陈公公吗?咱家是个笨人,能给主子操什么心啊”

    黄锦这话说的陈洪心里一阵熨帖,正要说两句客气话,捧一捧自己这个副手,却又听到黄锦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说:“再说了,如今司礼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咱家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回乾清宫伺候主子万岁爷也是咱家的本分……”

    这个黄锦真真是个蠢东西,竟当着外面当差的杨金水的面说出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让咱家这个掌印的脸往哪里搁陈洪立刻沉下了脸:“到外面拍去,弄得到处都是灰”说完之后,还捂着嘴夸张地咳嗽了两声

    黄锦也真是个蠢人,根本没有听出陈洪话语背后的意思,说:“这就完了,完了”又使劲地拍打了两下,才扔掉了毛巾,吩咐当值太监:“给咱家倒碗凉茶来”说着,一屁股坐到了陈洪对面自己的椅子上:“陈公公急如星火地把咱家唤回来,可有要事?”

    陈洪冷哼一声:“在你黄公公眼里,咱司礼监的事儿再大,可比不得你给主子万岁爷抹桌子啊”

    黄锦总算是咂出了味道,知道陈洪不高兴了,却还以为陈洪恼怒自己迟迟不归,想来自己确实不占理,便赔着笑脸说:“你陈公公知道,咱家就是一根筋的主儿,断然没有活儿干了一半扔给别人的道理,这回就请陈公公多多包涵,下回只要你话,咱家即便是出宫办事,也一准儿就往回赶”

    “下回?你还要替他齐来福当几回奴才啊你是司礼监席秉笔、提督东厂太监,不是刚进宫当差的小火者”

    对于陈洪这样明显带有训斥口气的话,黄锦听着也不受用,低声嘟囔了一句:“在哪个位子上,还不都是主子万岁爷的奴才……”

    声音虽然低,陈洪却也能听见,心中是不快,本想再敲打他两句,随即又想到自己谋划多时的那件大事儿,就压住了火,说:“好,既然黄公公回来了,我们就开始议事杨公公”

    正尴尬地坐下下,听着两大司礼太监斗嘴的杨金水忙起身应道:“奴才在”

    “尚衣监库房里头,万岁爷的龙袍还存有几件?”

    升任尚衣监掌印之后,杨金水还是第一次被叫到司礼监议事,来了之后陈公公也只是和他扯了一阵闲篇,尽管一直和颜悦色地和他叙乡谊,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和他开了些个玩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见这个年岁并不比他大多少的陈公公,却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比在大家公认的“中宫第一人”吕芳的面前还要拘谨许多,听他问话,立刻站了起来,躬身答道:“回陈公公的话,奴才去年底奉命接印的时候,才清点过库房,当今万岁爷的龙袍,仅大朝的章服就有三十六件,平时接见大臣的龙袍有三十六件,当年出经筵时穿的纁裳有二十六件”

    “怎么只有这么少?”陈洪皱了皱眉头:“太祖爷当年定下的祖宗家法,天子每年各色章服按例要各做四套,万岁爷御极也有二十四个年头了”

    杨金水小心翼翼地说:“回陈公公的话,奴才当初也有此疑问但据前任掌印李公公说,就只这么多,都是内廷织造局那边有单子可查的”

    “咱家没说你杨金水掌管的尚衣监有人作弊且不说那些奴才将皇上的龙衣偷得出去也卖不出去,宫里这么多年有干爹管着,谁敢干这种杀千刀的事儿”陈洪加重了语气:“咱家问的是为什么这么少?”

    六月的暑天,杨金水头上却冒出了一层冷汗:“是奴才回话不清听李公公说,尽管太祖爷当初是定下了每年四套的祖宗家法,可奴才们也不敢多做概因当今万岁爷即位那年又定下了规矩,各式龙袍减半,也就是每年定做不得过两套,许少不许多”

    陈洪不言声地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说:“即便如此,万岁爷御极也有二十四个年头了,也不该是你说的那个数啊”

    “回陈公公的话,嘉靖一十二年后,万岁爷天寿过了三旬,不出经筵,纁裳就免了还有……”杨金水犹豫了一下,看到陈洪正拿那双深邃的眼神盯着自己,才接着说:“自打嘉靖一十七年起,主子就只穿道袍不穿龙衣了,就一直没有添置龙袍”

    “哈哈哈”陈洪大笑着离开座位,走到杨金水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转头回来对黄锦说:“老黄啊,这个杨金水不愧是咱干爹看中的人,才掌了尚衣监半年,就把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是个明白人”

    黄锦说:“那是咱干爹看中的人,还能错得了”

    “嘿嘿,”陈洪干笑了两声:“乾清宫管事牌子齐得福也是咱干爹亲自给皇上选中的人,怎么刚才就惹你老黄了那么大的火啊?”

    黄锦听出他话语之中隐隐含着对干爹的嘲讽之意,当即反驳道:“那是干爹看他老实,名字又好干爹说了,主子最是仁厚,伺候主子,尤其是在乾清宫当差,不要你有多能干,一要忠心二要老实……”

    见他替吕芳说话,陈洪心里顿时一凛,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出言不慎,将内心深处埋藏的怨气泄露了出来,眼前这两个人都是吕芳的干儿子、铁杆心腹,若是在吕芳面前添油加醋这么一说,这几年来所下的隐忍苦功又白费了,不禁深深地自责了起来

    陈洪不说话,黄锦却自己改了口:“不过,那小子实在是个缺心眼,又蠢又懒,可不能再让他伺候主子万岁爷了陈公公,你还是让内官监赶紧给主子物色个得用的奴才”

    陈洪是一凛:莫非黄锦这小子也是一个大奸似忠的人物,表面憨直,内心奸猾?想夺我掌印的位子,就唆使我换掉吕芳亲自挑选的乾清宫管事牌子,让我得罪吕芳?若真如此,这一脸猪象的小子倒不可不防啊

(https://www.tbxsvv.cc/html/0/471/104763.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